順著那截竹子看過去,果然是青竹那張帶怒的粉面。

錢已經散出去了,讓她拿什麼還?墨謠想都沒想,轉身就跑。

她快,青竹更快,翠綠竹節像長了眼睛的小青蛇一樣,攻向她的雙手雙腿。眨眼功夫,手臂上已經被抽打了好幾下,立刻起了紅紅的印子。

起先墨謠還試圖抵擋,可很快就發現,這少女年紀不大,劍術卻十分高超。手裡的竹節,比尋常劍客用的重劍輕便許多,把她輕盈靈動的劍招,發揮得淋漓盡致。

墨謠只有逃跑的份兒,瞅見道旁一棵大松樹,她手腳並用,三兩下就爬到樹頂。

青竹不依不饒,手抓著樹幹,也要追上去,無奈技術不行,試了幾次都沒能追到樹頂。她氣得大叫:“小賊,你有膽就下來!躲在樹上,算什麼英雄好漢?”好好一個女孩,說出來的話竟然滿嘴江湖氣。

墨謠看她追不上來,又神氣活現起來,坐在一根粗枝上,身體壓著枝杈一蕩一蕩,笑嘻嘻地說:“我不是小賊,也更加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我偏要在上面,上面涼快。”

青竹氣急了,抓起石子就往樹上丟。墨謠在樹杈間東躲西閃,十分靈活,丟上來的石子,個個都落了空。她咯咯笑著,隨手從樹上摘下松果擲下去,一下子打中了青竹的額頭。

惱羞成怒的青竹,抓著樹枝一陣搖晃,用手裡削尖的竹節又切又砍。松樹枝上已經坐了個人,哪還禁得住這麼折騰?只聽見“喀喇”幾聲連響,墨謠連著那根粗枝,一起跌下來。

墨謠很想對樹下的人大叫“閃開”,可是慌亂中嘴也變得不聽使喚,她就那麼大睜著雙眼,砸進那個人懷裡。

子禎張開雙臂,牢牢接住墨謠,手指撫過她胳膊上的紅印,瞥向青竹的眼光帶上了一絲陰狠戾氣。感覺到懷裡的小人兒掙扎著要起來,他把戾氣隱去,手臂收得更緊。

墨謠第一次被蘇傾以外的成年男子抱著,周圍又熙熙攘攘全是人,她只覺自己像被煮熟的蝦兵蟹將,從頭到腳都又紅又熱,伸手就要推開眼前人。

“不想讓人看見你胸前春色,就老實別動。”子禎斜睨著雙眼,一臉全是壞笑。

墨謠低頭一看,身上的絲緞衣裳,被樹枝刮開了一道口,子禎溫熱的手掌,正按在她鎖骨下方。她又羞又窘,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你你你……手別放在那裡。”墨謠怒瞪著他。

“哦,那我拿開好了。”子禎慢條斯理地把手掌挪開一寸,原本被他按住的衣衫,向兩邊滑去。

墨謠急得快要哭出來,她自己的雙手被牢牢壓住、抬不起來,總不能這樣被人看光吧。早知道這樣,她才不去管別人的閒事。“你你,你還是先放回去。”嗓音裡都帶了點哭腔。

“這可是你讓的?”子禎笑得溫和無害,他早已經用寬大衣袖擋住了旁人的視線,這會只是逗逗墨謠。

“嗯!”墨謠咬著牙點頭。

“說我是好人,我就放。”子禎看她一雙大眼睛裡,浮起一層淚光,把她摟得更緊,貼著她的臉頰,非要聽到那句話。

“你是好人……”墨謠咬牙切齒地擠出四個字,那聲調,任誰聽了都要打個冷顫。

子禎卻好像極其滿足,暢快地哈哈大笑,用外袍把她緊緊裹住。墨謠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發笑,只覺得此時這一個幼稚至極的舉動,把他身上一直隱隱透出的狠厲之氣沖淡不少。

青竹在一邊抱著胳膊站著,衝著墨謠颳了刮臉:“羞不羞?這麼大的人了,打不過就要哭鼻子。”

墨謠緩過一口氣來,瞥一眼青竹:“我還不是看你說被那個男人辜負,才讓他破點小財,給他個教訓。誰知道,你到跑來找我,替他出頭。”

青竹想起那天的對話,臉上也有點不好意思。這時貴族的婚嫁十分隆重正式,要經過十幾道繁瑣的禮節。可是平民之間,卻十分隨便,有時青年男女情投意合,就可以在一起過夜,或是像夫妻一樣生活。青竹對那男子的神態口吻,儼然像個妻子,可她頭上,仍然梳著少女未嫁的髮髻,顯然他們就是自己組合在一起的露水夫妻。

兩人各有各的心事,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消了不少,互相對看一眼,這才發現,兩人都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頭髮亂蓬蓬的,衣裳都劃破了,臉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汙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