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生

自那以後奶奶真的沒有再尋過死，她遵守了她的諾言。多痛她都忍著，可是自那以後她也沒有再下過床。

我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她，只能為她做些簡單的事情。而大姑家因為離這裡很遠，所以每個月只能來一趟，而且還不能呆太久。因為他們家也有活要做。

我雖然多多少少知道死亡為何物，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它離我這麼近，也沒有想過，有一天它會帶走那個全世界我最喜歡的人。

這些天，奶奶已經吃不下飯了。爸爸哭了好多次，我也跟著哭了好多次。每次喂點飯都讓她給吐出來了，爸爸就好氣，他一邊哭，一邊還喂她，奶奶就把頭轉到一邊去。

然後爸爸放了碗筷，捂著臉就哭“你就不能爭點氣嗎？花了那麼多錢，你還能說死就死了嗎？小一子怎麼辦？你指望我帶她？我怕我比她死的還快！”

奶奶就轉過頭來，拉了拉他，張嘴示意讓他餵飯。可是剛吃了兩口，臉色就變了，爸爸趕緊去扶她，可是情況顯然更糟糕。

我趕緊出去叫爺爺和叔叔，他們來後，奶奶已經不能說話了……

叔叔一邊哭一邊罵我爸怎麼弄的，剛才不還好好的嗎？這怎麼就不能說話了？

而爸爸終於也不再忍著，他指著叔叔的鼻子罵“你現在知道哭了？早幹什麼去了？哭給誰看呢現在？不是嫌煩嗎？這下合你意了？”

我在一邊聽著他們吵架，一邊不停的哭，因為除了哭之外我也不知道該幹嘛。後來爺爺叫了鄰居過來幫奶奶換衣服。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奶奶身上已經生了好多爛瘡，在爸爸的數落下沒有人再說話。

床被從裡屋抬到了堂屋，靠牆邊放著。

奶奶已經不能說話，她只能張著嘴打著手勢，而所有在一側的人也只能猜，猜不對她還發急。

後來爸爸猜懂了她的意思，“你可是說讓小一子去西邊丫頭那的？”他見奶奶點頭，就嘆氣道“丫頭還沒來呢，已經打電話通知了，等她來了再說行嗎？”奶奶搖頭，然後又點頭，之後又開始指著爸爸和叔叔。

這下所有人都懂了，連我都懂。奶奶是擔心，她走了以後，叔叔會為難爸爸。

“你放心，媽……我會跟我哥兩個好好的，活肯定幫他幹，你就不要操心了！”叔叔紅著眼睛對奶奶保證道。

奶奶後來又指了指房子，叔叔也點了頭“我記得呢，我哥的房子還沒蓋，這房子有他一半，等他要蓋房子的時候我一定把他那一半還給他！”

後來又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半夜的時候姑姑他們到了。我睡在爸爸的懷裡，模模糊糊的感覺有人把我抱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看見姑姑和姑父圍在奶奶的床前。奶奶的狀況比昨天晚上也好不了多少，也依然不能說話。

我走過去，看她睜眼看著我，突然覺得有點害怕了……

因為那張臉，已經不是記憶中慈祥的樣子。它蠟黃、浮腫，駭人，沒有一點生機……

爸爸進來看我還愣愣的站在那裡，就讓我去洗臉刷牙上學去。我不想去，姑姑也說不讓我去。但是爸爸怕我落課跟不上，非要我去。

說奶奶氣色看著還不錯，今天沒有事的。

後來，我就去上學了。

中午放學鈴剛響的時候，鄰居就來喊我，讓我快點往家跑。我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收拾，就飛也似得往回跑。

可是到家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奶奶走了，在放學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

爸爸說，她知道我放學了，所以她可以走了……

可是，我還沒有到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