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見她說得嚴重,眼睛裡又要滾起淚來,接過拆子,從自己脖頸上,取下一隻小巧的吊墜,掛在幼安身上:“這個給你吧,我也不知道阿孃為什麼要留給我,明明你比我更有天賦繼承阿孃的手藝……”

細細的銀鏈子上,墜著的東西形狀卻很奇怪,材質不過是黑鐵,並不貴重,可幼安卻伸出手去,十分愛惜地摸了又摸。那是阿孃親手打的一件東西,上面每一處細小的稜角,都有特別的用處,可以用來開鎖、描邊、打磨、穿孔。

她這個姐姐,真是太不敏感了。她們兩個同是阿孃的女兒,可是年齡卻只差了半歲,顯而易見的,至少有一個人,並不是阿孃的親生女兒。阿孃出事之前,把這件從不離身的小玩意給了姐姐,在幼安看來,已經是很明顯的暗示了,阿孃更希望姐姐繼承她那些巧奪天工的手藝,也就是說,姐姐才是她親生的那一個。

幼安並不想說破這些,更何況眼下她的確更需要這件東西,也不再推辭,張開雙臂輕輕抱了抱慧安,這才轉身走了。

李旦早已經幫她安排好了出宮的令牌和藉口,幼安從角門一出去,便看見李旦背朝著自己,在街角等。她快步走過去,對著李旦的背影略略屈身:“殿下,可以走了麼?”

可那人影卻遲遲不動,幼安心裡想著他腦後也沒生眼睛,對著他做了一個吐舌撇嘴的鬼臉,聲音卻越發恭敬客氣:“殿下,婢子準備好了,可以走了麼?”

李旦的肩膀開始不住地抖動,像在極力壓抑著大笑的衝動,幼安正奇怪有什麼好笑的,忽然聽見李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在孤背後的時候,對孤還真是尊敬。”

幼安猛一回頭,看見身後又站著一個李旦,伸手使勁揉了揉眼睛。前面一個“李旦”緩緩轉過頭來,熟悉的發冠之下,露出了一張從沒見過的臉。

“如今,孤贏了。”李旦嘴角噙著一絲淺笑,從容地說話。

那個叫做安如今的人,取下只有皇子才有資格使用的發冠,微微笑著說:“殿下找來的人,也太笨太好騙了些。”

李旦輕輕搖頭:“這個已經是很狡猾的,連她都騙過,說明你模仿孤已經很像,輸給孤的賭注,可別忘了。”

幼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誰能想到他這麼無聊,居然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

安如今看了幼安幾眼,學著她的聲音又說了一遍:“殿下,婢子準備好了,可以走了麼?”話一出口,連幼安自己也大吃一驚,因為實在是太像了,她甚至聽出了自己方才的一點試探意味。

這下幼安倒是不敢小看這位安如今了,安姓多半有胡人血統,看他的樣子像是宮中的伶人樂官。

原本說好了要去慈恩寺的,可李旦卻半點也不著急。安如今動手除去了兩人的發冠和外袍,露出另一身款式尋常的衣衫來,他隨意自然地上前動手,在李旦臉上勾畫了一點鬍鬚,又加粗了眉。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變化,看起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接著,他背對著李旦和幼安,在自己臉上也飛快地做了一番處理,再轉過來時,面孔已經跟剛才沒有半分相像,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張才是他真正的臉。

此時此刻,幼安倒是對這位安如今,真心生出些佩服來。她本就是匠人之女,匠人與樂工,在世俗眼裡算不得顯貴,可是這些行當裡頭都有自己的規則,誰的手藝實打實的好,誰就能叫人服氣。

準備妥當,李旦也不備車馬,就帶著他們兩個一路沿街往城外去。

這個時辰街市上正熱鬧,李旦和安如今,一個從容貴氣,一個芝蘭玉樹,即使遮住了本來的容貌,走在街上還是有許多年輕女子,忍不住側目看個不停。

大概樂工都是這個樣子,安如今走在李旦和幼安中間,嘴巴就一刻也沒停過,先學著幼安的聲音說:“殿下真是討厭啦,幹嘛要這樣作弄婢子。”

又學著李旦的聲音說:“玩個花樣逗你開心,怎麼還生氣了?”

接著又學幼安的聲音:“滿街的小娘子都不眨眼地看你,婢子不高興了。”

然後又是學著李旦的聲音:“那麼多人看孤,孤獨獨跟你並肩而行,你應該樂死了才對。”

忍無可忍的幼安,終於怒吼了一聲:“閉嘴!”被這個人一攪和,原本出宮時的那點緊張不安,全都煙消雲散了,差點忘了自己出來這一趟,還有要緊事要做。

幼安扯住李旦的袖子,指著安如今說:“他今天再說一句話,婢子就把這賬都算在殿下頭上,回去就把殿下的要緊東西,一把火燒了。“

李旦還沒說話,安如今已經跳到幼安面前,誇張地做了一個在嘴上穿針引線的動作,表示自己不再胡說了。

兜兜轉轉終於繞到城西,已經快到傍晚,李旦對安如今隨口說了幾個地名,便叫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