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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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適真把骰盅緩緩舉到耳邊,用手指輕輕敲打。骰子的六面上,刻有不同數量的圓點,落定時每一面的聲響會有細微的差別,他便靠著這一點差別,慢慢搖出自己想要的點數。
從頭看到尾的人,都已經熟悉了裴適真的方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直到他放下手裡的骰盅。
幼安知道他已經搖好了,便說:“你先開好了。”
裴適真盯著她,既不說話也不動。幼安等了片刻,淺淺笑著說:“那就我先開,反正都是一樣的。”
她伸出一隻手掀開面前的骰盅,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她又攤開另一隻手,兩顆象牙磨成的骰子,靜靜地躺在上面。
人群裡一陣噓聲,骰盅裡什麼都沒有,就算裴適真搖出兩個“一”來,也還是幼安的點數更小。可是幼安的做法,要是放在賭坊裡,其實算是作弊,只不過時下流行禪語機鋒,幼安給出的“空”倒是頗有幾分禪味。
“一點小把戲,裴君請勿見怪。”幼安站起身,向仍舊瑟瑟發抖的慧安掃了一眼,“執著於贏,未必就能有最好的結果,裴君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她向紅泥點頭,讓她送慧安下去,眼見沒有熱鬧看了,圍觀的人也就慢慢散了。
裴適真坐在原地,用一根手指把骰盅挑起一條縫隙來,裡面露出的骰子,是兩個清晰的“六”。即使她不來那一點小把戲,他也會讓她贏的。
他合攏雙眼,把手腕一翻,骰盅連同裡面的兩顆骰子,直飛出去,不知道落在何方。
幼安避開人群,走到慧安面前,武家的侍婢已經取了衣裳來,給她草草披在身上。
幾步開外,李旦伸手撥開車上的帷幕一角,武三思原本在裴適真那裡吃了暗虧,正一腔怒意無處發洩,想對幼安搶白幾句,看見帷幕之後露出李旦慣用的雲紋,便生生忍下去了。
幼安捻住慧安的髮絲,在手掌上輕輕摩挲:“最後一局你還輸了頭髮,還沒剪下來呢。”
慧安原本正要說幾句和軟的話,聽見這一句,臉色猛地一變。今日當眾出醜,實在讓她又驚又窘,如果換個性情剛烈一點的人,只怕當場就要羞憤尋死,可是慧安並沒有這樣的勇氣。
“你跟我說過的話,我都反覆想了又想,”幼安手上忽然用力,把她的頭髮朝前一扯,“如果是我被置於那樣的境地,我從第一局開始,就只會輸掉頭髮,反正只是輸一局就要去掉一樣東西,頭髮麼,剪一尺也是它,剪一寸也是它,這滿頭青絲,夠輸上幾十局的,哪裡至於要當眾剝光了衣服這麼難堪。”
慧安的臉色越發慘白,身上都在微微發抖,她知道幼安向來比自己聰明些,可這還是幼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奚落她的應變之道。
“你惱我佔了所有好的,可是你想一想,如果換了你在我的處境,你會怎麼樣?”幼安把手一鬆,慧安便倒退幾步,跌回地上,“這之前,我始終當你是姐姐,今天替你攔下賭局,以後我是天家妃子,你是武家侍妾,下次見了我,記得要先跪下問了安,才能跟我說話。”
幼安回到馬車上時,李旦直接便抱住她讓她伏在膝上,眼淚洶湧而出,打溼了他半邊衣襬。
車輪碌碌而動,李旦聽到她輕聲呢喃著說話:“以後我就沒有姐姐了……”
事情傳到宮中,皇太后對當街開局賭鬥的兩個人,不過輕輕斥責了一聲“沒輕重”,這事就不痛不癢地揭過去了。
南方的叛軍起先來勢洶洶,可是在京中派出兩位有經驗的將領南下鎮壓之後,很快就出現了敗勢,雖然一時半會不能完全剿滅,可情形卻原沒有起先那麼令人心焦了。
書信的事情傳到房州,廬陵王很快向皇太后寫了一封剖白忠心的書信,說自己與叛軍絕無牽連,還特別說明了,對皇太后絕無怨恨之心。幼安心裡猜度,這應該又是韋秀兒從中周旋的結果。
廬陵王的主動剖白,讓天后大為滿意,特意傳旨,對廬陵王夫婦的用度不能苛待。
令人意外的是,被廢為庶人、遷往巴州的李賢那裡,卻出了狀況。皇太后派了近臣去向李賢詢問情況,無從知曉李賢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傳回來的訊息卻是李賢當著皇太后使節的面,自盡身亡了。
這件事令皇太后大為惱火,她與這個素有名望的兒子不合,是瞞不住的秘密,先前廢太子也就廢了,仍舊是抱著給他一個教訓的目的。可是李賢如此剛硬地自盡以證清白,反倒等於坐實了皇太后逼死他的流言。
幼安不便入宮,這些事情都是從李旦口中聽說的,李旦怕她思慮太多不利於安胎,已經儘可能地避重就輕,可幼安還是聽得眉頭緊緊皺起。
這天傍晚,太平公主的車駕就停在了李旦的府邸門口。說起來,這還是太平公主嫁人後第一次來李旦府上,被紅泥帶著進了幼安的小院子,太平公主就忍不住感嘆:“皇兄這是金屋藏嬌呢,只把竇妃一個人圈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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