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和劉若錦對望了一眼,幼安正覺得這話不好接下去,劉若錦倒是比她更直接:“姑母,姑父也真是讀書讀痴了,跟自己家的兒子講這些做什麼,他的兒子又不是皇子,遇不上這樣的問題,當然講不下去了。”

裴夫人沒想到,倒是在自家侄女兒這裡,吃了個軟釘子,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好看。可是如今畢竟身份尊卑有別,她再怎麼不高興,也不能拿出長輩的威風來訓斥,只能生生壓了下去。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對坐下去也沒什麼意思,裴夫人僵著臉坐了片刻,便帶著自己的侍婢告辭了,只說是幼安身子不便,還是多休息的好。

回去的路上,幼安想起方才的情形,對劉若錦說:“裴夫人不過就是說幾句閒話罷了,何必這麼當面讓她難堪,就算不念著她是當朝宰相的夫人,她總歸也是你的姑母吧,以後總還是要來往的。”

劉若錦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可太知道我的這位姑母了,你當她是真的關心陛下能否親政麼,我猜啊,多半是有人在她耳邊嚼舌頭,說如果我那姑父能促成陛下拿回朝政大權,他們家就會是名副其實的第一權臣,她這才動了心思。她願意來往就來往,不願意來往,我也不稀罕。”

她嫌棄簾子看向窗外,不願意再提起跟這位姑母有關的話題,當初她與未婚夫情投意合時,這位姑母就說她的未婚夫官職不夠煊赫,幾次攛掇她不要應下這樁婚事。後來未婚夫不幸身故,這位裴夫人又來整日絮叨,雖然沒有正式下聘,也算是望門寡,還是趕緊找戶人家嫁了,免得留下命硬剋夫的名聲。直到她嫁作李旦的正妃,這位姑母才終於消停了幾年。

劉若錦對這位姑母早有幾次頂撞之語,就連她的母親也幾次勸她,說裴夫人全是一片關心晚輩的好意,可是人生苦短,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容易,她實在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以干涉別人的人生為樂。

兩人著實都沒想到,裴夫人的確是聽了別人的蠱惑,才幾次三番來旁敲側擊的。

離開那處桃林後,裴夫人的馬車並沒直接回裴府,而是繞了圈子,去了城外的一處窄小寺院。一身素淡衣裳的女子,正坐在一株老松樹下等候,見裴夫人來了,便抬手斟上一杯茶。

裴夫人臉上神色有幾分青白難看,隔著一張石桌,坐在那名女子的對面:“恐怕要讓上官大人失望了,不管我怎麼說,皇后和竇貴妃都油鹽不進。大人的提點雖然是金玉良言,可是我家夫君,怕是沒有那個青史留名的福氣。”

上官婉兒從容地微笑:“夫人不必自怨自艾,裴大人已經是位極人臣了,既然這條路走不通,再慢慢找機會別的機會就是了。”她把自己面前的茶湯潑灑在地上:“只是夫人千萬謹記,咱們女人,只要在背後幫著男人些就好,這些事情,千萬不要對裴相說起。”

裴夫人的臉色稍松:“那是自然。”裴炎向來不喜歡她對政事指手畫腳,她也是實在心急了,才會聽了上官婉兒的建議,想讓裴炎更進一步。要是放在尋常人家,身封相位,已經是光宗耀祖的極致了。可是裴家耀眼的男兒實在太多了,不做出點特別的功績,很快就要比年輕的小輩給比下去了。

裴炎對自家夫人的舉動一無所知,數月之後,自己向皇太后上了一封陳情表,講明利弊地懇求皇太后還政給皇帝。這封陳情表字字句句都正氣凜然,可是朝中敢於應和的人,卻屈指可數。

從先帝在位時開始,皇太后把持朝政數年,早已經羽翼豐滿,在重要卻不起眼的位置上,安插上了自己的親信。這麼多年了,試圖攻擊、詆譭皇太后的人一直都有,皇太后當面不屑辯駁,過後都一一剪除了乾淨。

他們是在想不出,一個女子怎麼會有如此狠厲的手段,看著不順眼的人,說殺便殺了,甚至連罪名都懶得安上一個。震驚過後,便是一言不發的順從。

上表請求皇太后還政的事,李旦自然也知曉了,幼安跟他說起來,李旦對裴炎的評價卻仍舊只是四個字:“沽名釣譽。”

幼安仰面躺在他身上,一隻手搭在肚腹上:“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在替你說話,你就對人家一句好話都沒有。”

李旦俯身對上她的眼:“替孤說話的人多了,孤需要的是能替孤做事的人,在孤眼裡,裴相的價值還抵不上安如今。”

他把耳朵貼在幼安小山一樣隆起的肚子上,仔細聽了又聽,話題忽然轉了:“這次務必也要是兒子才好。”

聽了這話,幼安便不高興了,一把推開他,自己坐起來:“從前怎麼不知道,你還要求這麼多,願意替你生就不錯了,你不知道成器出生以後,我花多久才瘦回去的。”

李旦把她柔軟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揉捏: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