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公主要是睡下了,進去打擾總歸是不合適。”幼安自知身在人家屋簷下,說話時和顏悅色得很,“只是姐姐們應該也知道,公主向來有些天真頑皮,如果說是天后有口令來,只怕沒睡也要睡下了。不如姐姐們就說,宮裡有賞賜來吧,等見了公主的面,我自會向公主解釋清楚。”

被當面揭了短,兩個侍女卻並不惱火,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無可奈何卻心領神會的笑意。她們奉天后之命侍奉公主,半是照看,半是看管,太瞭解這位公主的任性脾氣。幼安這一句話,倒讓她們覺得親近了幾分。

兩名侍女一起進入公主府邸之內,沒多久,便有一名折返回來,對幼安說:“公主請姑姑進去。”

聽到稱呼改換,幼安便知道,太平公主已經猜出了來的是她,想必言語之間流露出了跟她相熟的意思。在發生裴適真那件事之後,能被送來服侍太平公主的宮女,都是極伶俐的,雖然不認得幼安的臉,卻見微知著地猜想,來人必定在天后身邊有一席之地,該當得起這一聲“姑姑”。

幼安稍稍點頭,雙手輕輕攏在身前,那是她早就練熟了的、宮中女官慣用的走路方式,跟著那名侍女跨進稱得上奢華的公主府邸。大門在她身後轟然合攏,把滿街火樹銀花的喧囂熱鬧,都隔絕在公主府邸之外。而府邸之內,與皇宮深處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雕樑畫棟極盡精美,卻寂然無聲。

……

幾條街開外,帶著九天玄女面具的人,沿著筆直的街巷漫無目的地行走,姿勢優雅完美得無可挑剔。路人中間也有剛剛十來歲的少女,遠遠地見了,想上前找個機會攀談幾句,未到近前便被他身上那股寫滿了“不高興”的氣息,逼迫得不敢再近前一步。

他步子邁得又快又穩,安如今手裡提著那隻青面獠牙的戰神面具,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

李旦根本不看人,在人潮如織的東市中間,走得像在寬闊平坦的正陽門前一樣,已經接連幾次迎面不躲不閃地撞上了人,惹得對方怒目相向。安如今沒辦法,只能一路不住地替他賠好話。

他想把李旦攔下來,扭回府去,眼下正是多事之際,武三思想抓他的錯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八皇子在上元節當天當街與平民發生爭執,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汙點。

安如今急追了幾步,李旦猛地停住步子、轉過頭來,安如今收勢不急,差點撞在他身上。隔著面具,即使只看到一雙眼睛,安如今也覺察得出,那眼睛裡目光凜冽如刀。

李旦並未開口,安如今便猜到他要問什麼,半屈下身子做出一個仰視的樣子:“殿下姿容絕異、文采耀目,絕對沒有女人會不喜歡。”

“扯淡!”即使滿心不快,李旦還是被安如今這個用力過猛的馬屁,激得開了口。他不是李賢那樣素白棉襪上永遠不曾沾染泥土的皇子,在軍中時,跟將士喝足了酒、用佩刀切割帶血絲的半生烤肉來吃的時候,他這個皇子罵起娘來,也絲毫不遜色。

安如今見他終於肯開口,這才端正了神色勸說:“殿下,她求我助她離開時,只說了一句話,若是生時不能盡興,此生有何意義?”他的先祖、親人之中,有人戰功赫赫,有人家財萬貫,只有他選擇做了宮中樂師,為的便是“盡興”二字。

李旦冷笑一聲:“你當她真是在求你?她不過是料想好了,這句話最能說動你。”他的目光飄向遠處無數燈火匯成的光亮,“她想好了要做的事,你答應或者不答應,她都是一定要做的。”

……

太平公主的府邸中,李令月上下掃了幾眼站在面前的幼安,嘴角漸漸挑起一個詭秘的弧度:“我是不是看錯了,母后身邊可是許久沒有這麼個人出現了,你說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京兆尹來,讓他看看這長安城裡的治安也太差了些。”

“公主殿下,”幼安面色平靜地開口,“要是當真要追問我為何站在這裡,那我只能如實回答,是有人劫持了我,不讓我返回天后身邊,這是公主想要的麼?”

太平公主的臉色驟然繃緊,想起從前宮中傳聞,八哥哥似乎對這個宮女很有好感,一時拿不定她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幼安避開她目光中的鋒芒,面色如常地說:“公主殿下高抬貴手,那麼我就送公主殿下一份禮物,幫公主殿下從天后那裡要一份賞賜。”

自從裴適真那件事以後,兩人之間始終隔著幾分尷尬疏離,太平公主不屑地嗤笑一聲:“我想要什麼賞賜,跟母后說就是了,用得著你幫我要什麼?”

幼安並不理會她話語中的譏諷,只沉靜地說下去:“一個軟弱並且不姓武的駙馬。”

太平公主猛地探起上身,雙眼直直地盯著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