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坦誠的問出了這句一定會引起巨大風暴的話,因為高境的確有背景,而且背景很大——和他房玄齡也不是一路人。

高境的背景是洪州高氏,洪州高氏在朝中現任最高的官員名字叫做“高士廉”,高士廉本人則是當朝申國公、尚書省左丞。

陳煜笑了笑,並不說當地的人對這位“高境”的評價,只是簡單的陳述了一些當地所流傳的民謠:“當地有這樣的一首民謠,傳遍大江南北。”

“高境高境,家家皆淨,兩袖清風舞弄朝中事,一雙招子不看百姓心,都言青天高,誰言青天家中老鼠逃。”

他歪著腦袋,說出了這首“民謠”,笑著看向房玄齡問道:“房學士聽著這首民謠,覺著這高境算是一位好官麼?”

房玄齡陷入了沉默。

而人群中卻突然有人放聲大哭,那人的哭聲最開始十分克制,等到了陳煜問出這句“高境算是一位好官麼?”的時候,這位學子的哭聲完全遏制不住了。

他整個人跪伏在地上,周圍的學子們都以一種好奇的神色看向他。

這.這是怎麼了?

只見那學子的臉上帶著猙獰的淚水,劃過臉頰,落在地上。

“學生請房學士為學生、為洪州府百姓主持公道!”

他仰起頭,面容猙獰無比:“當初那高境來到我們縣之前,我們縣的日子還是能夠過的去的,在陛下的政策下能夠緩和下來。”

“那高境來了之後,不知道做了什麼,先是隨意處置我們縣一位大善人——他說那大善人行賄,可是那大善人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情?只是順著前任縣令的貪腐,所以不敢揣測這位新縣令的脾氣,因此送上去了一份禮物。“

“這位好官便直接叫人當眾將那位善人從府衙內扔了出來,這一扔不要緊,其餘人都以為這位善人得罪了縣令,因此開始對這位善人的家業進行蠶食。”

“後來這位善人去縣衙告狀,這位縣令不分青紅皂白,以為他又是來行賄的,於是便直接叫人將他打了一頓又丟了出來。”

“這位善人悲苦之下,只能夠懸樑自盡。”

他咬著牙說道:“自那以後,我們縣的風氣便直接變了,這位縣令雖然不貪財.但.縣衙中的其他人貪!”

“只是兩年的時間,我們縣便多了許多的貧苦之人,後來大災來臨,這位縣令的確是不貪腐,但卻也沒有手段,壓不住那群商販,縣中因為遭災,數萬百姓流離失所。”

這學子再叩首,眼睛中已經是猩紅一片:“可是兩年前,這位“清官”,這位造成了我們縣數萬百姓流離失所的清官在尚書省的考核評定中被認定“為官清廉,治理一方,為甲下”,直接升任洪州府府丞!”

他似笑非笑,面容悲苦:“學生一直說這位官員的無能,可只要說起來這位官員的無能,旁人便會說起來他的清廉——彷彿清廉才是官員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沒有能力的清廉,真的是最重要的麼?”

“學生並非是為貪腐的官吏說話,只是難道無能就不算是壞官麼?”

房玄齡聽了這學子的哭訴,輕嘆一聲,聲音中帶著些許惋惜的神色,他也同時擔任御史臺左都御史,因此看向這學子點頭道:“你放心就是了。”

“本官今日回去之後,便去查明此事。”

“若是經查,此人的確是如此的一位官員,那麼本官必然在朝會上對其進行彈劾!”

他的神色憤怒:“連帶著對尚書省的某些官員也好彈劾!”

說完之後,苦笑著看向陳煜:“賢侄.你繼續說吧。”

房玄齡彷彿是感覺到了自己註定而來的失敗一樣,緩緩的閉上眼睛,整個人都帶著些許的疲憊之色。

陳煜看著房玄齡好似一瞬間蒼老的模樣,心中想笑,若不是他看見了那學子與房玄齡對視了一眼,那眉宇中帶著幾分的“算計”之色,他還真覺著那學子這是有感而發了。

當然了,這事情肯定是真的,因為他的確聽說過這件事情。

只是就這麼巧合,自己來與房玄齡辯論為官之道的時候,那位洪州府的學子就正好在聽?

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相信巧合的人大抵上都已經死了。

而房玄齡做這件事情,大概也是想要順勢將其引到高士廉的身上,將這一把火繼續的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