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問,令尹斗子文當即應道:“今我楚師縱橫江漢,士氣高漲,鬥志昂揚,確是北伐之良機,然需穩中求進,不可急於求成!”

楚王熊惲溫顏首肯,繼又問道:“師出求勝,將者至關重要,不胡亂使之,眾卿有何高見?”

令尹斗子文引言回道:“聞言不驚不喜者,可當大事,聽謗不怨不怒者,可處大用,遇難不避不畏者,可但重任,用心不忮不求者,可謀大略,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中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謂其此說,楚王熊惲十分讚賞,由是緊言問道:“依卿之見,何人堪當北伐大將?”

令尹斗子文亦不假思索道:“臣以為,大夫鬥章可也,去歲曾參軍伐鄭,對之鄭地境況甚為熟悉,其人有勇有謀,膽識謀略皆為上乘,乃我大楚不可多得之虎將,更兼北伐戰事頻發,是時磨礪後生小輩矣!”

聞言,楚王熊惲即時應言道:“善,便著大夫鬥章領軍兩萬,北出伐鄭!”言訖,當堂給予兵符,授鉞拜將。

大夫鬥章誠惶誠恐,叩謝道:“王言如絲,其出如綸,敢不奉命?臣將竭力取鄭予楚!”言訖,滿堂歡愉。

是年冬至日,大夫鬥章領軍兩萬,大舉北伐。

鄭室自楚興兵犯境後,日夜提防楚兵,聞報楚軍再次來襲,鄭公姬踕立馬做出反應,下達兩道命令,一派大夫聃伯率軍前往純門防守,二派使者前往齊國告急求援。

大夫鬥章亦知中原局勢複雜,由是命軍向鄭徐進,並令斥候四方打探中原諸侯動向。不數日,斥候回報:“齊宋兩邦應鄭之請,出師火速來援,兵力約計兩萬餘,另有齊使者豎刁,南下江黃謀事,恐於我軍伐鄭不利,還請早做打算!”

聞得奏報,大夫鬥章旋即緊張起來,若得齊宋鄭三軍會師,楚軍此出已然可見無功將返,更未想到齊卻遣使策反江黃,意欲斷其後路,好教楚軍有來無回,此舉確實狠辣,好在大夫鬥章謹慎有餘,未使大軍冒進陷入險境,眼下只需好生應對,即可全身而退。

然而師出無功,於上於下皆無法交代,大夫鬥章亦是心有不甘,眼下雖有齊宋雖舉兵來援,但其地距鄭甚遠,行軍至鄭尚需時日,只需搶佔先機,仍可與鄭一戰謀利,要命之處乃在江黃,若是齊使豎刁策反江黃得逞,則無路可退或被圍殲,如何使之楚軍進退自如,是為大夫鬥章謀劃要點。

察清要害所在,大夫鬥章旋即問道:“齊使豎刁何許人也?”

斥候見問上報道:“據探查,齊使豎刁是為齊公近侍,因其善於揣摸人心,極盡阿諛迎之能事,深得齊公喜愛,此次使訪江黃,亦為其自薦出行!”

聞罷此言,大夫鬥章聲聲冷笑道:“侍人出使,聞所未聞,齊室無人可用乎?侍者大多身殘志貪,真乃天賜我等建功之機!”言訖,即命參軍熊紹攜禮赴貫,伺機賂而求益。

一入貫地,即聞鄉人於路談論齊使事宜,如此密事,竟為其弄得坊間盡知,眾人不勝唏噓,稍加打聽便得知齊使豎刁宿歇處酒肆,一行人等悄然而往。

時至入夜,參軍熊紹以百鎰黃金作為進身之資,扣門拜貼請見齊使豎刁。然眼下兩軍大戰在即,更未得上命知會,敵參軍請深夜來訪,必定有所企圖,本不應私行召見,奈何齊使豎刁抵不住黃金誘惑,以為不過見上一面,閒談片刻無關大體,遂不以為意,命人引入書房待見。

請見得允,參軍熊紹先行為人引進書房,看了一眼房內高調奢靡之器用,不覺得揚起一抹得意笑容,其人貪享生活,賂之輕而易舉,此行使命十拿九穩矣!不多時,齊使豎刁歡步行入,笑臉相迎道:“楚卿深夜到訪,不知所謂何事?”

參軍熊紹隨即拱手禮敬道:“無事不敢叨擾,此來自是有事相求!”

鄭楚戰事吃緊,齊使豎刁亦知其求必與此有關,然受人之賄,不好直言相拒,乃柔言道:“姑且說來一聽!”

見允,參軍熊紹亦即放開言道:“想問齊使借用三日之期!”

齊使豎刁不明就裡,笑道:“這倒新鮮,時日人皆有之,何為謂我借時三日耶?”

參軍熊紹陪笑為之釋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齊使此入江黃所謀之事,不需明說我亦心知肚明!江黃果真驟反即時起兵,則我後路盡被切斷,數萬楚軍歸國無門,只得坐以待斃也!”

齊使豎刁聞言譏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此事勿能怪我!”

參軍熊紹輕語續言道:“絕無此意,今來只是訴告齊使,楚廷儼然知錯矣,今願無理由退兵,只願齊使拘管江黃,束兵寬限三日,容我退兵還境,我即感卿大恩也!”

齊使豎刁承言拒絕道:“上有君命,我恐無能為也!”

參軍熊紹從情相告道:“齊使過謙虛矣!齊君遠在千里之外,江黃之事乃由齊使主辦,借我三日之期退兵,還不是齊使一語欽定也!再者言道,數萬楚軍被困境外,生死懸於一線,彼時定將拼命突圍求生,江黃不可避免與楚一戰,齊使自付可有幾分勝算耶?若是縱我離去,則能兩不生害,齊使還能落得不戰而退楚軍之名,亦不失為大功一件!”

聞言,齊使豎刁會意盤剝道“兩邦兵力調動,數萬大軍生死,區區百鎰黃金,恐不夠資費也!”

參軍熊紹亦即笑道:“此事不憂煩心,定不教齊使為難,我今前來攜有十車財貨,價值不菲可抵萬金之數,業已運至酒肆後院,齊使自往收納即可,謹期借我三日之期!”

齊使豎刁大笑道:“甚好!楚使識別之人,我又豈能不知禮數,便予爾三日之期,望好生利用,三日後我為楚軍送行!”

一語雙關,參軍熊紹豈能不明,三日後楚軍退兵,其來目送楚軍還朝,三日後楚軍未退,其來葬送楚軍於鄭,由是連聲道好。

使命達成,參軍熊紹急忙請辭,回報大夫鬥章。

事情進展盡如所料,大夫鬥章大喜,當即一聲令下,著全軍連夜奔襲鄭室,鄭將聃伯猝不及防,不及接戰即告全線潰退,己亦為之楚軍生擒。楚軍一時間士氣高漲,紛紛請命進軍,一舉攻陷新鄭,然大夫鬥章深知戰場形勢於己不利,莫說攻陷新鄭,即便是晚一刻退兵,皆有全軍覆沒之險,由是當機立斷,鳴鉦詔示全軍撤退,並嚴令三軍將士,天明之前未撤出鄭地者,一律軍法從事。

聞鼓而進,聞金而退,三軍將士無一猶豫,嚴奉軍令,及至天明之時,鄭地上下已不見一員楚軍身影,只留下純門滿地斷壁殘垣,無得三日,楚軍旋即遁過江漢,盡數還回境內。

此役雖未取得實效,然卻探明齊欲亂我江漢意圖,更於逆境中大敗鄭軍,生擒鄭將聃伯,大幅提升楚軍士氣,大夫鬥章功不可沒,得之楚王熊惲大加讚賞。

因知楚鄭戰之有時,楚王熊惲遂將鄭將聃伯留質於楚,以便脅迫鄭軍謀己之利,更知齊人謀亂江漢,乃將其列入強勁對手,暨日後劃謀定策加以防範,齊楚爭霸因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