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路無話,回至洛邑,虢公姬醜即攜樊侯樊皮上見周王姬閬。入殿會畢,樊侯樊皮跪拜見禮道:“罪臣樊皮,覲見我王!”

周王姬王恃事天子數十載,今次伐樊獲利,首得揚眉吐氣,初受為王之尊,乃蔑言道:“汝既知罪,何以有顏還朝見孤!”

樊侯樊皮安然頓首道:“丟失樊邑,臣確有過,臣不否認,是生是死,謹由王上決斷!然只是問罪臣一人,臣卻不服,樊邑軍民緊守待援,與數倍於己之敵激戰十五日,遠超王上許諾十日之期,卻不見諸侯發一兵來援,吾謹代替樊邑戰死將士,問上我王一句,諸侯緣何見死不救耶?”

周王姬閬自知理虧,不敢正面接其辭,面紅耳赤轉而言他道:“公道自在人心,諸侯不服號令,自有上天懲處!然汝駐守樊邑要地,理應抵敵北上護國周全,奈何汝之無能而致城破地失,及後不思舍死報國,競而投敵叛國,其罪當誅!”

樊侯樊皮從容承語道:“王上罪臣,臣無話可說,臣已看淡生死,昔日若非楚人脅民相逼,臣已舍殉國矣!臣今前來亦非討要公道,今見天道崩殂,禮崩樂壞,周室王朝內憂外患,社稷傾危,特來諫奏數言!”

周王姬閬冷哼一聲,不復與言。

樊侯樊皮續言道:“周建諸侯,一千八百,其後併成列強,之如齊、魯、楚、秦、晉、宋、衛、鄭者也,列強連兵結難,戰爭方起。是故,國不法地,不足以成其富;兵不法謀,不足以成其強;國不富強,則失諸侯,天道虧虛!古者,聖人法天而皇,賢君法地而帝,智主法人而伯,乘天之時,因地之利,用人之力,乃可富強。審權以操柄,審數以御人。課農者,術之事,而富於粟;謀戰者,權之事,而強於兵。興兵而伐叛,則武爵任;武爵任,則兵強;按兵而勸農桑,農桑勸,則國富。萬望我王拾舊制,興禮樂,締得國兵強,復周盛世!”

聞其所述,周王姬閬適覺面上無光,乃乍怒道:“汝是欺寡人無能耶?”

樊侯樊皮謹拜誠言道:“臣實不敢,忠言逆耳利於行,還望我王鑑採!”

周王姬閬不耐道:“妖言惑眾,汝之喪地辱國之徒,有何顏面堂前諫君?吾若尊從汝言,則是自取覆亡之道!亂臣賊子不可留,著即就斬!”言罷,憤慨而去。

聞得王命,眾甲士旋即上殿,將其押下斬訖。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可憐樊侯樊真誠待王,未能身死敵手,卻遭王上屠戮,如是忠良盡去,百官緘口,周勢愈敗不可逆也!

秋七月,農事在即,鄣公姜祥即喜還憂,喜者乃是冀秋大好收成,憂者乃是恐敵趁勢掠奪。鄣邑地處濟水東岸,夾於齊魯之間,每至糧熟收割時節,即遇齊魯輪番搶奪,鄣公姜祥敢怒不敢言,只得認命苟延殘喘。紀室存世之時,還能仰其斡旋齊魯之間,保全廟宇於亂世。而今紀沒於齊,鄣室即見風雨飄搖,社稷轉瞬即可亡於兩強之手。

鄣室得以存世之今,還得另外感謝一人,乃是紀女姜叔姬也。其為姬女姜伯姬嫡親姊妹,紀亡之時避難至魯,後來輾轉留住於鄣,魯念同盟之好,不忍兵加其身,齊念伯姬貞烈,終未出兵入鄣,因是鄣得一時安好!

然女姜叔姬亦於去歲不幸因病辭世,鄣室唯一保護身符就如此落下,洽逢又一秋稻熟之際,鄣公姜祥預感今秋難以安度,乃謂群臣道:“鄣室亡期將至,不忍眾卿隨我枉死敵手,競自去罷!”言訖,閉目垂首,對影自憐。

聞就此言,眾臣亦各黯然神傷,不住抽泣。

過之刻餘,大夫姜菖出而振聲道:“既知要亡,我等亦要慷慨激昂,著鄣青史留名!人活一世,亟當承河之壯,納山之琿,以鑄創世威名!此際我已無可再失,臣亦不甘就此淪亡,敢與齊魯一爭!”

眾臣回首,齊齊望向大夫姜菖,鄣公姜祥亦即啟目,抬首問道:“卿欲何為?”

大夫姜菖隨即回道:“兵法雲: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間以得行。童蒙之吉,順以巽也!我欲施行苦肉計,以國為餌,邀魯入成,轉身降齊,挑起二強之爭,以報亡國之恨!”

鄣公姜祥滿面憂色道:“卿且詳細述來!”

大夫姜菖續言道:“兩強相迫,鄣室無能相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我可佯裝懼齊投魯,以保境安民為由,請其出兵入鄣駐守,轉首我即降齊,亦請其出兵入鄣換防,必為爭奪鄣邑之地大打出手,無論誰勝,我皆贏矣!”

鄣公姜祥搖首嘆道:“既知鄣室社稷頹然將傾,又何故再令百姓遭受兵慌戰亂,我意免做無畏犧牲,不論齊魯誰先入鄣,寡人降了便是,只求一邑之民安生!”

大夫姜菖駁道:“世道不濟,非我等避戰,便可免戰耳!無論齊魯誰先得鄣,後至者必將起兵強取鄣地,我邑百姓還將處於兵荒馬亂,有何不一耶?”

鄣公姜祥正色回道:“齊魯興兵,罪在齊魯,我掀戰火,罪在寡人,我意已決,此事無需再議,眾各自尋出路去罷!”言訖,自行起身離朝而去。

大夫姜菖於後憤恨自言道:“為君者懦弱至此,活該當亡!”

朝後,大夫姜菖不甘碌碌無為了此一生,遂瞞下鄣公姜祥,私謀滋戰齊魯之法,當下即密信魯公姬同,邀其北上受鄣投誠。因知鄣公姜祥意見相左,為免鄣公姜祥從中攪局,乃將投誠之所定於成邑。

獲見書信,魯公姬同傾顏大悅,其心宜鄣邑許久矣,今可不戰而的鄣邑,何樂而不為?當即回書應其所請。

事成半數,大夫姜菖即又致書齊公姜小白,陳鄣非齊敵手,自願並地入齊。

齊公姜小白獲信亦是喜不自勝,當即示眾傳閱,自鳴得意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鄣邑遲早歸我,其今此舉是為明智之舉,我意即刻進軍鄣邑,眾卿以為如何?”

右相管夷吾疑而上言道:“鄣室勢處齊魯夾縫中求生,立邦以來從未輕言放棄,今其陡然降齊,臣恐其中有詐,君上還當慎重行事!”

齊公姜小白坦然道:“無妨,其便有詐,我亦不懼,以鄣之力,不亦求死乎?”

右相管夷吾繼又諫道:“如此恃強凌弱,有失方伯之尊,恐惹諸侯非議,君上不得不有所顧忌!”

齊公姜小白笑言道:“右相此言差矣!乃鄣自願投我,非我強佔鄣邑也!”言訖,領眾一路大笑。

右相管夷吾默言,致禮自退。

十數日後,這邊魯公姬同領軍進駐成地,期待鄣室投誠,那邊齊公姜小白揮師直入鄣邑,臨城受降。大夫姜菖靜駐城頭,座等戲觀齊魯兩虎相爭。

獲知軍情,魯公姬同勃然大怒,咒罵鄣侯姜祥言而無信,謂謂眾人道:“鄣子匹夫,其先不仁,莫怪寡人無義,著全師整軍備戰,即日北會戰齊鄣,強取鄣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