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點了點頭。

殷正霆說,“殷睿性子直率,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若是言詞不當的地方,你別放在心上,我這個當爹的,替他在這裡像你賠個不是。”

梵音慌忙搖頭,拿過一條毛毯輕輕蓋在殷正霆的腿上,“該賠不是的是我,若不是我,道觀也不會三天兩頭的被人打擾,您不計過往的收留我,是我的再生父母。”

殷正霆看著她的臉說,“每個人都會有窮途末路的時候,你的處境跟我逝去的一位故人很像,也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收留你的理由,頌小姐,人生永遠沒有真正的絕境,置之死地還可以後生,山窮水盡疑似無路,柳暗花明便又是一村了,人生短短幾十年,要做的事情太多,能用的時間太少,所以要珍惜上蒼賜予我們的每一分每一秒,不要用它流淚,要用它綻放光芒。”

梵音靜靜的聽著,每次看見殷正霆,她的心便會莫名的平靜,這個滿臉刀疤,毀容嚴重的男人應該經曆過旁人無法想象的曾經,那段過往不為人知,像是他臉上的刀疤那般深刻的印在了生命裡,盡管如此,可怖的麵容之下,卻散發著溫和慈愛的氣場,給人一種超脫世俗,遺世獨立的物外之感。

她默默點頭。

殷正霆說,“我這輩子隻有一個兒子,遺憾沒有小棉襖般的女兒,如果頌小姐不嫌棄,可以把殷某認作家人,多頌小姐這樣一個女兒,是我殷某的榮幸。”

梵音怔了一下。

“你如今無父無母,亦無兄弟姐妹。若是信得過殷某,便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殷正霆輕輕敲了敲水煙袋,歎息般說了一句,“真的很像啊。”

他這句話說的意味深長,又含著一份憐憫的悲意。

梵音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她輕輕顫顫的說,“謝謝你。”

這座鑲嵌在懸崖絕壁上的道觀,讓人的傷口輕輕的治癒,夜晚她睡不著,耳邊聽著大提琴低沉孤寂的,響徹在山穀之間,淒淒哀哀,她下意識穿衣起身。

殷正霆的大提琴拉的一把好手,如果按照等級評定,一定是一級的水準,好些個失眠的夜裡,琴聲會如約響起,像是暗夜裡情人耳鬢廝磨的低語,有纏綿悱惻的愛意和思念之情。

她走出院子的時候,看見殷正霆正抱著大提琴微微低著頭,坐在輪椅上緩慢地拉著。

殷睿坐在一旁,安靜的傾聽。

兩人四目交投,殷睿微微一笑。

梵音看向殷正霆,他正閉著眼,懷裡的大提琴像是依偎在愛人懷裡的女子,那般魂牽夢繞,沉重低昂的訴說,如她滄桑蹉跎的心,起承轉合透著深重的曲折,她聽的入神。

殷正霆閉著眼睛,一邊拉著,一邊微笑說,“頌小姐想學嗎?”

梵音說,“很好聽。”

“以後跟小苔做完健身,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教你。”

她似乎很喜歡大提琴的聲音,不同於小提琴放在肩頭的尖銳輕快,大提琴沉重、委婉、傷感……如時光在弦上流逝,琴身龐大,放在腿間胸前,抱在懷裡,有一種難得的安全感。

每當抽出時間學習大提琴的時候,尚小苔和殷睿便坐在旁邊當聽眾,尚小苔總是一臉沉迷的表情,殷睿則一副放鬆自在的鄰家大男孩形象。

殷正霆很驚訝,“沒想到頌小姐還有這等天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拉出感情來,但是頌小姐的琴聲裡有很深刻沉重的感情,讓人聽一弦便能沉溺進去,同悲同喜,這是很了不起的才華。”

什麼才華不才華呢?無非是經曆的太多,知冷暖,也感悲哀。

梵音拉大提琴的時候,喜歡中分,披著又長又直又濃密的長發,齊腰的半白頭發糾纏在琴絃上,像是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掌心紋路,似是將體內壓抑的感情隨之宣洩出來,悲苦,離歡,怨憎,生離。

她將那麼龐大的提琴放在腿間,說不出的從容孤寂,讓人隻看一眼,便移不開眼,有她獨特的魅力,如毒如蠱慵懶又迷人。

又是一個練完太極,拉大提琴的深夜,尚小苔撐不住了,提前去睡覺了。

梵音看著樂譜揣摩著調音技巧。

殷睿坐在一旁看了許久,說,“調準A音,把A弦調準後,再依次調D、G、C就行了。我覺得C比較難調,因為音低,頻率不好把握。調音器對於低音和高音的調弦是有誤差的。”

梵音按照他的說辭走了一遍音,殷睿忽然上前,雙手從梵音的背後圈住,握住了梵音拿著弓子的手,說,“弓子靠近指板跟弓子靠近琴碼,可以製造不一樣的音響效果。”

他離的很近,這彷彿是一個從背後擁抱的動作,側臉幾乎貼近了梵音的側臉,梵音彷彿能感受到他體內散發出的熱量,以及他指間厚厚的繭,她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殷睿幫她調好了音,並沒有立時抽身離開,他微微側了側臉,看向梵音近在咫尺的容顏,“考慮的怎麼樣?”

梵音轉臉,看向他那張清秀的眉眼,說,“男人有兩大愛好,拉良家婦女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你屬於哪種?”

他說,“勸風塵女子從良。”

兩人對視,鼻息相聞的距離,梵音抿唇看了他很久,隨後淡淡移開目光,“我答應你。”

殷睿眸光一閃,緩緩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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