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夏夏突然拽住哥哥。

雖然對媽媽攢夠了失望,但眼裡仍然有一點點擔憂。

兩個糯米糰子重新踮起腳尖。

隔著結冰的玻璃窗,他們看見那個總是佝僂著背的媽媽,把搪瓷缸裡的涼水潑在奶奶身上。

姜寧寧潑完就避到旁邊遠遠站著,捂著心口露出害怕的神色:“媽,我好心好意幫你洗把臉,你不領情便算了,怎麼還跟個潑婦似的摔碗呢?”

田翠芬臉上一陣透心涼,這會兒又聽她罵自己潑婦,氣的面目猙獰。

“我臉沒髒你洗什麼洗,再說了,哪有你這麼幫忙的。”

姜寧寧坦然承認錯誤:“媽,都怪我看錯了,是您這心肝比較黑。”

她仍舊是那副受氣包小媳婦模樣,半垂眼睫微微顫抖,如寒風飄零的小白花,嘴裡吐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噎人。

“我爸媽可都是烈士,吃我姜家絕戶,小叔子也不怕吃槍子?東臨在前線保家衛國,要是讓領導知道他的軍屬吃不飽穿不暖……”

田翠芬拿來威脅大兒媳的話,被原封不動懟回來,臉色變幻別提多精彩了,“老大媳婦你什麼意思?說我霍家虐待你?哪有哪家媳婦跟你一樣輕鬆有福氣,不用工作,全靠丈夫養著。”

她越說越有理,姜寧寧什麼家務都不會幹,燒個火差點把廚房點著,搬蜂窩煤球渾身弄的全是傷。嗓門稍微大些,姜寧寧就委屈的哭。

等於娶個祖宗進門!

“這年頭哪家不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天天大魚大肉你想屁吃,那是小資主義,要被掛大字報通報批評的。”

劈頭蓋臉一頓斥責,姜寧寧果然已羞愧害怕得淚流滿面。

嗓音輕輕顫:“這福氣還是留給媽去享吧。”

然後猛的拉開房門。

田翠芬:?

姜寧寧用手擦了擦眼淚,眼尾揉的泛紅,凜冽寒風拂動那把鴉青色的烏髮。

堅韌,脆弱,又格外的美麗。

鄰居們早就注意到姜家的動靜,伸長腦袋往這邊瞅,正好看到如此悽美的一幕,呼吸紛紛屏住了。

只見姜寧寧雙手撐在走廊紅磚上,“明天我就帶夏夏和滿滿去軍區找霍東臨離婚,問問他們領導,霍東臨怎麼那麼能耐。”

離婚?!

人群一下子點炸了。

姜寧寧被婆家欺壓的事情不是沒人知道,就連廠裡婦女主任幾番上門,明裡暗裡勸說她爭點氣。

轉頭,姜寧寧又如數奉獻給婆家。

廠裡領導與鄰居乾脆撒手不管,久而久之便當作笑話看待,只是心中愈發可憐那對龍鳳胎。

從姜寧寧口中說出離婚二字,不亞於天方夜譚。

就連田翠芬炮仗般的性子也暫時熄了火。

繼而變成滔天怒氣。

老大媳婦居然敢提離婚,誰借她的膽子?

正要破口大罵,姜寧寧已經踩上走廊堆砌的煤堆,褲腳染黑,半個身子探在外邊。

露出截細白的脖頸,像株沒來得及凋謝的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