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二)

女人逗留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離開。

等待著想要等的人出現,以手敷臉,衣領處是一節白皙的後頸,沒有哽咽聲傳出來,可手指的縫隙中有淚水滲出。

這是柳贈二次進門後的場面。

她不發一語的換鞋,卻沒有同女人一樣流淚,淚水在墓碑前已經耗盡。

女人感覺到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塔塔”聲,聲音漸進,將捂住臉頰的手拿開,放回膝蓋上。

她沒有立即抬起頭,低頭垂眸,就見穿著校服褲的小腿,視線再往上挪,映入眼簾的是柳贈發紅的眼眶。

女人嘴唇囁嚅了幾下,沒發出任何的聲音。

唇瓣間上下不時的啟動,打好了腹稿,彩排著要說的內容,好半響才打斷了沉默,“對不起。”

柳贈沒說話,她知道女人不是在為今日的叨擾而道歉,要真要細究下去,也應該是她要為奪門而出的無理,道歉才對。

耳邊回蕩著穿越了時空的對話,是女人的聲音,但不是在和她講話,而是在和柳而安,她八歲時的父親。

……

“她根本就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雙方的交談在此刻起徹底崩盤,歐春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對著面前的男人大吼。

柳而安的音量也不低,“可她是我養大的!”

歐春不發一言的閉著眼睛,自我隔絕掉身邊所有的事物,不去回想發生過的一切糟心事。

深深的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軀體也逐漸放鬆下來,臉上的神情就跟手機被按了恢複出廠設定一樣,恢複到了柳而安第一面見她時,即便是被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沉著冷靜到過分。

甌春轉身便走,在鞋架邊換鞋的空擋,餘光瞥見一個孩子,孩子扒著臥室門框、怯怯的向外探頭張望。

瞬間,她的鼻頭像是讓別人給打了一拳,酸脹的厲害,酸脹到眼眶都泛了紅。

換好鞋子,順勢站起身,眼淚差點掉下來。

“你說的沒錯,她在外人的眼裡,也確實是你的女兒。”甌春還是失敗了,淚水還是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說話時的音調平穩、有力,擦掉滑落到臉頰的淚,看著站在沙發前的柳而安,沖著他揚起了唇角,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甌春偏頭,又看到了柳贈,她的聲音就頹廢了下去,頓時,就失語了。

“我剛才只是……只是……”她結結巴巴的想要解釋,想對受驚的柳贈說,剛才的話只是她氣糊塗了,腦袋發空、胡亂說的。

關鍵時刻掉了鏈子,打了結的舌頭就是捋不直,嘴唇張張合合五六回,還是說不清要表達的內容。

甌春很是惱怒,這份情緒是對她自己的,因為她說不明白要說的話。

甌春放棄了語無倫次的辯駁,按動大門的門把手,轉身出去了。

沒有摔門撒氣,沒有依戀不捨,仿若只是單純的一趟,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只是人卻再也沒有開啟過這扇門。

房門被從外面關上,柳贈快跑到柳而安的身邊,試探性的拉扯他的胳膊,“爸爸,甌阿姨走了。”

“我幫不了她。”柳而安喃喃自語著,撫摸著女兒的頭頂,力道很輕,不會把發型揉亂。

柳贈站在柳而安的身邊,沒有拍了頭頂的手。

柳而安學會瞭如何紮頭發,甌春教會的。

甌春的父母在幾天前意外去世,血脈至親為了家中企業,爭鬥不斷,混亂不堪。

她不怕加入這場鬥爭中,可胞妹還太小了,顧及有心人會對孩子下黑手,爺爺決定將她們送出國,躲避是非。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是她要面對的抉擇,她最終選了家人,所以她怪不了柳而安的決定,也不曾去怪。

相愛的戀人都有迫不得已的牽掛,甌春為了妹妹要離開故土,柳而安為了沒有血緣的家人有留下的理由。

……

女人在為多年前的那句話而向柳贈道歉,說出了多年前一直沒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