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進,無複獨多志。

螢幕上蹦跳到了這一句,“淦睡你來背《歸去來兮辭》的最後一句。”

“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複奚疑!”

任初靜講完了課,也就沒在找人提問,她坐在講臺的凳子上,根據《形影神三首》在對待死亡上的不同觀點,引發起了探討,“清明節是慎終追遠、緬懷先輩的時刻,那你們對死亡,又是如何看待的?”

臺下是沉默的人群,不時有細碎的吵雜聲在安靜的響起。拉動木凳、筆尖摩擦在本上等,聲音五花八門,就是沒有人類的說話聲。

別人想沒想過柳贈不知道,她想過,卻沒認真想過。

對柳而安的死的理解,對淦睡的開導都是基於表層的皮毛。

她不忌諱提起死亡,想不明白人為什麼活著世上,也是事實。

“我對於死亡的理解是在初中的時候,有家超市離家近,我就經常去那裡買零食。

“有一次我去買東西,發現超市裡的人特別的多,商品全都低價處理,別人問原因,老闆就說是生病了。”

這是任初靜的經歷,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和她的距離,只有咫尺。

“等我下次再去時,發現超市已經關門了,問了家裡人才知道,老闆得了癌症,沒多久就死了。”

死亡看不見摸不著,一個能呼吸的人是活物,一個不能呼吸的人是屍體,一個插著呼吸管呼吸的人叫病人。

從活著到半死不活再到死亡,這是生到死經歷的一段過程。

“死亡是一件很突然的事。”親人的離世,一時將難以接受,於是悲感痛苦。

身體習慣了一個人的存在,消磨幹淨這些痕跡就像是在否定了人的過去一樣。

大腦做不到,所以當碰觸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時,就會自動聯想到過去,對應的場景。那些親人還在世時的點點滴滴,反襯了親人從生活消失後,帶來的孤寂。

“清明的假期作業就是你們每個人都去思考一下,死亡到底有沒有意義?”任初靜背對著臺下的學生,在電腦上又是一整的擺弄。

問汝平生功績,黃州惠州儋州。

“在寫完這首詩的兩個月後,蘇軾去世。這句詩像不像一個年終總結?”

她問臺下的學生,“陶淵明在死前寫過《自祭文》,張岱寫了《自為墓誌銘》。那你們自己的墓誌銘上應該寫些什麼?”

——

為了這個,柳贈從放學思考到了現在,死亡到底有沒有意義,死亡說的不算。

“我愛白雪與烈火。”

淦睡走離了花店,跟在柳贈的身後,“你想好了沒?”

“我相信你的愛。這就是我要寫的墓誌銘。”柳贈把向日葵的花瓣摘了一瓣下來。

柳贈對死亡的態度向來是,反正死了也就沒她這號人了,管它呢。

生即無死,死即無我,既然死跟她只有間接,而非直接關系,那就不必把“生”和“死”畫上等號。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淦睡你怕死嗎?”

淦睡避而不答,他第一次感受到的死亡,是親人的離世。

淦睡低頭走路,柳贈時時側目,擔心他在撞到杆子上。

“我媽死了後,我一個人回到家,想跑到外面抽煙,但天氣太冷了。

我站到門口,才想到家裡沒有煙,去超市的路上我想的是要買一包什麼牌子的煙,回家的路上我想的是該抽幾只煙。”

學著柳贈的樣子,淦睡扯著雛菊的花瓣。

但雛菊的花瓣顯然沒有向日葵多,禁不住扯,沒片刻的時候,花就沒了瓣。

“把煙放在嘴邊都要點火了,我才發現身上根本就沒有打火機。”淦睡什麼都做不好,可他又不能不做,遺忘一件事情的主要方式是轉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