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空寺

天授元年,潘曠擢昭武校尉,戍安西四鎮。

三年,遷振威別將,賜勳騎都尉,爵授飛騎尉。

至天授三年臘月,除下府左果毅都尉,加雲麾將軍散階,進封開國縣男,食邑三百戶。

五年三遷,皆以奇襲回鶻、平定邊塞之功,武後後親賜金鵲刀,贊曰:“鷹揚絕域,當為朕之利鏃。”

雪飛雪消,花謝花開。人對時間的感知並不以線性的單位度量,而以情感的濃度、事件的密度與空間的轉換為依據。在龍關的日子似乎如流水一樣逝去,一轉眼又要到夏天了。與師妹相隔不過五年,匡連海卻覺得,這些事情彷彿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師妹,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夢到過你?難道我就這麼不堪,你連夢中都不願意與我相會嗎?

龍關比關內寒冷許多,多少個夜晚,匡連海總是隻能懷著那些記憶來暖那些無眠的夜晚。和著清冷的月光入睡,竟覺得每一個夢也都那麼寒涼。醒來時,只有深深的失望。

龍關各色人等混雜,信仰融彙。這些日子,他求遍了漫天神佛方術,卻仍然得不到一個答案。匡子,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阿玉沒死呢?沒死怎麼給你託夢…)

一轉眼又是七月初四了,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你從未入過我的夢。

匡連海想著,打算去寺院求幾柱香,既是告慰潘玉的亡靈,也想求僧人給個說法讓自己好受一些。

七月初四,吾妻初死。本來沒想用諧音梗的,但是本來是先設計了七月七,所以剛好沒差幾天,索性順便用了一下。為什麼是“初”死呢,咳咳因為我會給潘玉發複活甲的。)

“我問你,這附近可有通靈的寺廟?”

“大人,這你可就問對人了。”侍衛笑言,“我從小在這長大,鎮上就有一個挺有名的,求功名求姻緣都很準,附近村民都會去。”聽到這,匡連海苦笑,功名與姻緣,這些曾經我最想要的東西,此刻倒是最不需要的了。

“鎮上……”匡連海時刻記得,如今自己還得隱姓埋名,去不得熱鬧的地方,“尋常的廟宇太過俗氣,敢問還有別的麼?”

“您非要自討苦吃的話,西邊靠近回鶻邊界的地方有一個懸崖,上面有一個懸空寺,似乎是有個高僧在那修行的。”

“好,我知道了。”

“不過那個高山極高又常年飄雪,就算您上去了,也許人家剛好出去化緣了,沒事您幹嘛自討苦吃呢?再說,太子不日要來奉敕監軍,高元帥說接待的事還得好好辦妥才是……”

“你別和我提他……”

山底樹蔭連綿,山間桃花始開,再往上,竟然是金黃的高山草甸。

還好這次做足了準備帶了防寒的衣物,匡連海想。雖然輕功不錯,但這路確實陡峭難行,大約高僧也不想被打擾吧。七月的高山,竟已開始下雪。穿過密密的杉樹林,匡連海抬頭,但見高約千丈的崖壁上在雪霧中隱約可見蜿蜒的廊柱。大約這就是侍衛所說的懸空寺吧。

匡連海輕叩柴門,寺內似乎有些許動靜,卻過了半晌仍不見前來開門的人。他心想這次無論如何不能白來一趟,於是準備碰碰運氣,索性將要推門而入,

“吱吖——”這時候,木門開了。開門的是一位白眉老僧。

寺廟不大,但殿內竟是別有一番光景。雕樑彩畫,目不暇接。三尊佛像皆飾以金飾。大堂內每一根盤龍柱的枋上,竟都刻有各一尊手持樂器的迦陵頻伽,手持篳篥、琵琶與腰鼓不等。匡連海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時卻說不上來。

“施主不辭勞苦到寒寺有何所求?”

“草民潘曠見過大師。”匡連海行了個揖,“此次前來是想前來為亡妻上幾炷香,以求她往生安樂。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在下乃懸空寺主持慧覺。施主可要供燈抽簽?”

“可、可,”匡連海本不信什麼神佛,只是當下,他再沒什麼能依靠的東西了,並拿出碎銀來。

“請施主寫下供養者的生辰、忌日與祈盼語,稍後我去為您供奉。”

在僧人供燈的當口,匡連海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壁供燈臺,搖曳的火苗映得影影幢幢。除乳香、與燭灰的味道外,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別的味道。就在他想細細拿起一盞看看別人寫了什麼的時候,慧覺轉過身來打斷了他的聯想,

“可以了,”他是神色似乎露出幾分警覺“施主可以抽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