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背面

天山背面

陽坡白雪映晴空，

陰谷石海臥蒼龍。

曲水四月花漫野，

亂礫叢中春意濃。

“阿玉，還愣著幹什麼？一會遲到了陛下就該怪罪了。”上官婉兒扯扯潘玉的袖子，“這是你第一次和狄大人出任務，陛下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你。”

“這就來了。”潘玉忙整理好頭冠，把劍插入鞘中，趕赴明堂。

看著這把劍，她不禁想那個可怕的夢境來。在夢裡，就是這把劍深深刺入匡連海的胸膛。在她心裡，他早死過一次了。死去的是心狠手辣的金牌特使，生還的是那個為國為民的天山大俠。

“師兄，但願你重新成為那個人人敬仰的匡大俠。我等你回來。”

在匡連海離去的日子，潘玉不止一次地叩問自己的內心。所以，那才是真正的匡連海吧？她從前喜歡的，究竟是那個偽裝的“純良愛人”，還是那個心機深沉的奪命殺手？難道、難道她從來沒有喜歡過真正的他？不對，如果不是，她為什麼在得知真相前一次次地偏信他？如果不是，為什麼在夢裡，她失去他以後會那麼痛苦。那時候，她明知道他分明算不上一個好人，卻一次次地想起他。也只有他，會在她拋卻一切光環零落塵土的時候會真心追隨她吧。也許她早就愛上他了，遠在父親去世之前，在她不知道的時候。

也許這些都是他……自己愛的，也是這樣一個完整的他。潘玉忽然想起許多時刻，她從前不曾經意，如今這些片段卻如雪花般漫天飄來。那個人們眼中武功高強、天下無敵的天山大俠，只有她知道，有那麼多不被輕易察覺的苦楚與艱澀。在替自己頂罪被罰跪時，他分明是低下頭讓淚水混在汗裡。在自己縫補袖口後，他的眼神裡很快閃過的一抹竊喜。在擂臺上連勝五十場威震天下後，他冷若冰霜的臉分明是在自己望向他的時候才會露出一絲得意。他掩蓋得很好，以至於近二十年來，她一直都把他視為為她兜底的堅若磐石的靠山。他自負、冷靜、強大，然而如今回想起相處的許多細節，她才看到那巍峨高山的背面，那個敏感的、孤獨的、隱忍的他，那個從小失去父母而渴望親情的他，那個把淚鑄入血汗的他，那個從不言失敗又不肯低頭的他。

天山的陽面很美，皚皚的白雪凝成燦燦的霞光；但唯獨她曾走進過那暗面，那個從亂石灘中倔強地拔出草甸的荒蕪戈壁。也許是那光太耀眼，以至於人們忽視了山背面的陰地——一片從石頭坡裡開出花兒的荒地。夢裡的她錯過了，錯將霞光當成那山的全部。她怯懦過，她不敢面對那片深不可測的秘境。但現在，她不會了。

“師兄，曾經說好，你要一輩子陪我去山麓下騎馬。你的話還算數嗎？四月了，那片坡地的草，該長出漫山的花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