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莫大焉

一眨眼,洛陽城已是秋色襲來。潘玉呆呆地站在城門,眺望著龍關的方向。

“師兄,你在那邊過得怎樣?你想我了嗎?”她遙遙地望去,許願思念隨秋風一起抵達遠方。

“所以他就那麼好嗎”背後傳來了李玉良的聲音,“你現在明明知道他的真面目了。”

“李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你還是放不下他。”

“有些事,我自己也想不通。我曾經以為我對他是一種習慣式的依戀,你知道的,我自幼喪母,無兄弟姊妹,又被父親寄養在天山長大,是師兄……”

“然而難道不是我們的處境更相似嗎?”李玉良聽到潘玉要提起匡連海的名字就來氣,“我的親生父母,很早就死於非命了。”

“是,我不否認,逃亡的時候對公子有過同時天涯淪落人的共情,也很欣賞你的天真與善良”

李玉良內心狂喜壓不住嘴角啊)

“你在我心裡也是這樣,正直、活潑……”

“可是並非所有人生來都有天真的權利。”潘玉截斷他的話道,“如果我並非出身顯貴,如果我從小父母雙亡,又沒有合適的門路…… 我不覺得我會做得比他好。”

李玉良陷入了沉默。

“然而無論出身如何,都應該做一個好人。”

插個題外話,這裡其實是關於“善”good)的一個非常經典的議題。按照古典的思想,比如亞裡士多德就是強調人無論如何都需要道德感,至於先天就條件不好的人更容易走入歧途,他並不管。因此,他這種看法也在現當代被很多人認為是傲慢的。)

“是,我不否認這一點”潘玉說道,“可是李公子,天真的勇敢固然是一種美德,然而不是誰都有這個資本揮霍……”

這時,潘玉才意識到自己把話說重了。

“你的意思是出身微寒就有做惡事的理由了嗎?石頭不也是民女出身。”

“你看,李公子,你自己也說了。你心裡已經有一個石頭了。”

“……”

“石頭對你來說,就像匡連海對我的意義一樣。”

“不一樣,石頭是好人。匡連海,他不是。”

“李公子博學多聞,一定讀過《淮陰侯列傳》。韓信始為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亦不能治生商賈,故人多厭之。然……”

“亞聖言,人恆過,然後能改。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說得不錯。”

“然而,我並不認為,這是僅憑個人的覺知導致的。”

“什麼意思?”

“李公子可還記得‘知錯就改’的上段?”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裡奚舉於市……”

“在我看來,這段話的機鋒並非在於寒微之人個體發跡的結果,而恰恰在於其被‘發’被‘舉’的過程。好的制度能讓這些有才之士步入正軌,為國效力,而不必……”

“而不必走上匡連海的路子。”李玉良笑了“我懂了。”

“我想,大周如若能廣開寒門、廣招賢士,必然又是一番光景。”

“潘姑娘,從前我只覺得你俠肝義膽,今天看,你竟然也並非胸中沒有半點文墨。”

“那當然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何況我這三個月……”

“你快說說這三個月你幹啥去了?”

“這個嘛,你得問狄伯伯。”

“我這就去問!還有,我告訴你,我也不是什麼草包,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我的實力的。我李家世代忠良,怎會屈居人下……”試試就逝世啊大哥!事實證明,你這種傻白甜還是乖乖比較好,不要自己作死就不會死……)

“殿下,您別忘了,您現在是武家的人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