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活成一束光

張瓊面色凝重地駕駛著一輛破舊的高爾夫飛馳在回家的路上。拐個彎兒,那種爛熟於心的氣味便撲面而來。經過街角的咖啡館,有個熱狗攤總是擺在老舊板樓前。板樓前的長椅上的老人們悠閑地拿著報紙或咖啡,彷彿時光對他們是靜止的,盡管有人慢慢老去或離世。兩個板樓中間的空地上,用鐵柵欄圍出的小籃球場上,幾個黑人少年在破舊的籃球架下奔跑。看著這一幕,張瓊突然覺得,在上帝眼中,這個城市彷彿是靜止的,所有人都只是這個靜止城市中不停運轉的機器。

她將車停在一棟白色獨棟別墅前,跳下車,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門前,按了門鈴,卻沒有回應,一種不祥的感覺突然湧上她的心頭。張瓊慌忙又按了幾下門鈴,仍然沒人應答。她趕緊低頭摸索手機。這時,一輛黑色雪佛蘭suv從遠處飛馳而來,她認出是蘇明明的車,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看見家裡沒人,我還以為出了大事。”張瓊見蘇明明停穩車,趕忙迎上去。

最先從車上跳下來的是貝蒂。她親切地對張瓊說:“阿姨好!醫生說苗苗需要在家休息幾天就好了,阿姨不用擔心。”貝蒂總能洞察他人情緒,善解人意。

“貝蒂真乖,阿姨不擔心。”張瓊一邊回複貝蒂,一邊探頭進車裡,伸手接苗苗。

苗苗天性溫柔脆弱,但在同學面前總要顯得堅強。她忍著疼痛說道:“媽咪,我沒事。”然後一瘸一拐地挪到車門處。

“醫生說苗苗是腳踝軟組織骨折,打了石膏。休息一個月就可以了。我已經請了半個月的假,讓她好好靜養。”蘇明明從駕駛座跳出來,“今晚你就在我家吃飯吧。貝蒂陪陪苗苗,我也請了高俊,他會很快回來。”

“這,這怎麼行。我們全家都在你這兒,太打擾了。”張瓊不好意思地說道。

“別客氣,我們都是朋友。我家也冷清,貝蒂的爸爸回臺灣兩周了,我也需要點陪伴。”蘇明明拉著張瓊進門,“你們就當是來陪陪我吧。”

蘇明明家的廚房寬敞明亮。褐色的櫥櫃圍成了一個u形,正對著水槽的地方有一扇大窗戶,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蘇明明從冰箱裡拿出一些蔬菜,放進洗菜盆裡。她試探地問道:“你跟高俊最近沒事吧?”

張瓊忙著幫蘇明明摘菜、洗菜,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哦,沒什麼。”

客廳裡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清脆而悠揚。

“沒事就好。”蘇明明繼續說道:“我前幾天在超市碰到高俊,他臉色不太好,看起來很頹廢。他工作上沒出什麼事吧?”

張瓊的心突然沉了下來,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她嘆了一口氣:“哎,還是老樣子。他的工作完全磨掉了他的熱情。做了這麼多年,還是一份只動四肢不動腦的活兒。”

蘇明明安慰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他喜歡就好,你別太在意。”

張瓊卻有些不耐煩:“什麼狀元呀?我看他這輩子就在加拿大當工人了,也沒啥出息。工資也不高。”

蘇明明笑了笑:“我記得高俊挺喜歡攝影的,我有個朋友是搞攝影的,常組織攝影展,好的作品還能賣出去。我可以介紹他們認識,說不定高俊的作品也有機會。”

張瓊聽到“攝影”兩個字,臉色馬上變了:“別提攝影了!上次他只顧著拍照,差點把孩子弄丟了。搞這個攝影,只知道花錢,從沒見他帶回錢。”

蘇明明連忙解釋:“這也不能怪他,貝蒂和苗苗都挺調皮的。”

張瓊冷笑了一聲:“就因為你們不計較,我才沒說什麼。可我們家的事,估計遲早要走到離婚那一步了。”

“別瞎說,離婚可不是鬧著玩的。”蘇明明趕緊說道,“我覺得高俊挺好的呀,老實、靠譜,也挺樂於助人。”

張瓊嘆了口氣:“這些有什麼用?我們來加拿大四年了,還在租房子住。國內的同學早就有幾套房了,我都不知道我們要租到什麼時候。”

蘇明明拍拍她的手:“別著急,麵包會有的。你們離婚也要為孩子考慮,苗苗是無辜的。”

“要不是為了孩子,早就離了。”張瓊無奈地說,語氣中滿是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