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崩潰中前行

第一部分 崩潰中前行

九

七月的某個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大地上，溫暖而柔和。周瑾站在穿衣鏡前，欣賞著鏡中的自己。筆挺的小西裝，淡藍色的襯衫，搭配齊膝的西服短裙。她理了理衣角，滿意地笑了笑。

經過長達一個月的面試，周瑾終於在七月的第一週正式加入了肖楠所在的公司，一家加拿大本土軟體公司。

“好啦，毛主席教導，大有作為的廣闊天地，我們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排除萬難，爭取勝利。周瑾，今天你人生新的一頁開始了，加油！”

在生活的長河中，每個人都是漂泊的航者，面對風浪與未知，我們或許會猶豫、會迷茫。但正是這些挑戰與困難，鑄就了我們堅韌不拔的意志和不屈不撓的精神。周瑾站在新生活的起點上，雖然前路漫漫且未知，但她已不再是那個初來乍到的迷茫旅人。

一個小時後，周瑾走進了多倫多市中心一座高聳入雲的辦公大樓。前臺是一位面板黝黑、體態豐滿的黑人女士，穿著淺灰色長袍，頭發編成無數小辮，鮮紅的口紅尤為顯眼。她正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

“你好，我是今天來報道的瑾，是軟體專案組的。”

那位女士慢悠悠地站起來，面帶微笑示意周瑾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然後慢慢拿起電話確認了一下。得到肯定的回複後，她招手示意周瑾跟她走，帶她來到了寫著“huan resources”人事部）的辦公室。周瑾認得這個房間，一個月前，她在這裡被一位中國女子面試過。

她走到那位中國女子面前，微笑著說道：“你好，我是今天來報道的瑾。”

“你好，很高興又見到你。” 張瓊起身禮貌地握了握周瑾的手，繼續說道，“我叫瓊，負責公司行政人事。上午我們需要簽一些入職合同和檔案，我會簡要介紹公司的規章制度。下午我再帶你去見你的老闆史蒂夫。”

周瑾回想起面試時見到的史蒂夫，那位滿頭白發、和藹可親的加拿大老人，總是愛開玩笑。“是的，我見過史蒂夫，他非常友好。”

簽完合同後，周瑾心情大好，感覺自己像一隻自由的小鳥，輕松愉快地穿梭在這座高樓裡。她跟著張瓊參觀了辦公區，瞭解了各個部門的佈局。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寬敞的辦公區，桌上整齊擺放的辦公用品和綠植讓她感到一種舒適的氛圍。

隨後，張瓊帶她去領取了公司的工作裝置——一臺全新的膝上型電腦和幾份培訓材料。回到自己的工位，周瑾熟悉了電腦的作業系統，設定好工作郵箱和公司通訊工具。

一整天下來，雖然事務繁多，但周瑾感到幹勁十足。她對新環境的適應比想象中要順利得多，內心的緊張也逐漸被充實和興奮取代。

新的篇章如期開啟。

為期一個月的崗前培訓很快就過去了。這份工作跟周瑾在中國所做的工作基本相似，加上她本身天生聰慧，很快就對公司的産品輕車熟路，儼然成為一名資深工程師。

然而，肖楠的情況卻沒那麼順利。去年聖誕前，肖楠所在的部門剛拿下一份拖了半年的大單，但客戶需求與公司産品相差甚遠，導致專案進度受阻。盡管肖楠提出調整方案，但他的上司布萊恩堅持按原計劃執行。結果，系統上線後問題頻出，客戶發來了嚴厲的警告信。最終，肖楠因“未遵循上級指示”被降職。

面對突如其來的指責，肖楠憤怒不已。如此莫須有的罪名，還是自己從業多年的第一次遇到。肖楠憤起，卻被一雙手按下，扭頭一看，只見張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的身後。

作為公司裡為數不多的中國移民，張瓊和肖楠的友情宛如冬日的陽光，沙漠中的甘泉，有時無需太多言語，便有一種心心相映的默契。張瓊微微抬起下巴，呶了一下嘴唇，示意肖楠跟她出去。於是，肖楠壓著滿腹火氣，氣沖沖地和張瓊一前一後地走出辦公室。

多倫多上空陽光燦爛，碧藍如海。在雲中，在人間千尺之上，一片羽毛在溫暖的氣流中飄蕩，旋轉，飛過陽光照射的樹葉，緩緩的，飄落在馬路旁的石階上。石階中，東青樹旁的木製長椅上，肖楠低頭不語，兩隻手不停地相互緊握按捏，指骨處發出卡吱吱的聲音。他的旁邊，張瓊側著頭，耐心地諄諄善誘。

張瓊動之以情。“你跟布萊恩講道理沒用。他和董事長關系特殊，跟他較真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煩。”

“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他明擺了是拿我當替罪羊，這份工作老子不幹了，也不能背負技術不精，工作不負責的罪名。”肖楠雙眼充了血似的紅，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於是，張瓊又曉之以理。“你要明白，這種事情在哪兒都可能發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可以不在這家公司幹，但如果和上司鬧僵了，下一家公司肯定會和布萊恩做背景調查，到時候他一句不好的話，可能毀了你的前途。”

肖楠的眼神閃過一絲掙紮，他咬牙道：“可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不公待遇。”

張瓊以她特有的溫柔與堅韌勸慰著肖楠：“暫時忍耐一下，等機會成熟，我們再考慮轉崗或者尋找新的發展。”

肖楠長嘆一聲：“在這種假洋鬼子手下幹活，何時才有出頭之日？我要忍多久？”他的目光飄向遠方，彷彿那片天際的雲彩也承載了他的無奈與壓抑。肖楠想象自己變成那片羽毛，從飛鳥身上松脫，任由狂風送入雲霄。

“現在公司空缺的職位不多，你先忍忍，等公司別的部門招人了，你看申請換換崗位。你跟布萊恩私交併不密切，他應該會放你的。”然後，張瓊繼續勸解：“可是現在絕對不是你去跟他評理的時候，你現在幫布萊恩扛了這一刀，說不定他會感激你，對你改變態度呢。”

肖楠微微放鬆了身體，嘲諷地笑了笑：“假洋鬼子？他上輩子說不定真是個漢奸，欺軟怕硬。”

張瓊被他這話逗樂了，但眼中依舊閃爍著一絲無奈。作為同在異鄉打拼的中國移民，她深知肖楠的憤怒與挫敗感，但在這個職場規則下，更多時候他們只能選擇隱忍與妥協。

“你們倆坐在這兒呀！”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周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手上拿了三杯咖啡，一屁股坐在張瓊旁邊，遞給肖楠一杯咖啡，“給你，按你的口味，加了雙倍的糖。

張瓊被周瑾嚇了一跳，輕輕用肩膀推了她一下，笑道：“哎呀，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周瑾眨了眨眼，安慰肖楠：“別想太多了，一切都會過去的。”她看了看張瓊和肖楠的表情，心裡稍安，知道事情已經緩和了。她抬頭望向天空，剛才頭頂的那朵雲彩早已飄走，藍天澄澈。於是，笑著提議：“為了慶祝我順利透過試用期，今晚我請客，你們選個地方，好好吃一頓！”

“確實該慶祝一下！”肖楠一下子來了興致。

張瓊也爽快應道：“好啊，我讓女兒今晚在朋友家多待會兒，正好好久沒晚上出去放鬆了。”

很快到了下班的時候。肖楠正懶洋洋地收拾桌面，張瓊卻急匆匆地走過來：“抱歉，我今晚去不了了。朋友剛打電話說苗苗在學校玩單槓扭傷了腳，我得趕緊帶她去看醫生。”

“嚴重嗎？”周瑾走了過來，關切地問。

“還不清楚，但朋友說她的腳腫得挺厲害。”張瓊有些焦急，但仍帶著歉意說道：“你們去吧，別因為我改變計劃。我時間向來不是自己的，改天你們來我家吃飯。”

她拍拍周瑾的肩膀，笑著道別：“我不多說了，朋友還在等我呢，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