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放下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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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放下執念
五<101nove.at掃描後,張瓊又不得不再等上兩個星期才能見醫生。
負責就診的醫生叫亞歷山大,是個俄國人。他的面板白皙得沒有一絲血色,臉上布滿了褐色的小雀斑。頭發稀疏,頭頂和後腦勺油光鋥亮,反射著診室裡刺眼的燈光。張瓊感到莫名的反感,尤其是亞歷山大大夫反複提到“你的□□”時,彷彿她赤身裸體地站在這個頭頂油亮的男人面前,感到無比尷尬和不適。<101nove.at掃描的結果來看,你□□裡的腫瘤應該是良性的。不過,在沒有做病理分析之前,我們還不能完全確定。”亞歷山大夫一邊說著,一邊將菲林掛在燈箱上,用鉛筆帶橡皮的一端指著菲林上那片陰影,就像警察展示嫌犯照片給受害者家屬一般。
張瓊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一邊是對於可能良性腫瘤的暫時安慰,另一邊卻仍然充滿了不安和不適,尤其是在這個陌生而冷冰冰的診室裡。
張瓊的□□結構在燈箱上清晰地展現出來,毫無保留。“正如你所見,這塊陰影的面積比較大,已經超過了6毫米。”亞歷山大大夫繼續講解著,但在他不經意地看了看張瓊的胸部時,張瓊再次感到一種被窺探的羞辱感,內心不禁一陣不適。
“需要動手術,是嗎?”高俊已經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翻閱了大量關於乳腺癌的資料,對亞歷山大大夫的講述有了一些基本判斷。
“是的,我們建議盡早做手術。”亞歷山大大夫說道,語氣輕松,彷彿在談論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不過不用擔心,手術切除後就沒事了,只是在你的□□上留下一道小小的疤痕而已。”他哈哈大笑,似乎以為這能緩解他們的緊張情緒。
張瓊和高俊勉強笑了笑,向亞歷山大大夫點頭致謝後道別。
壓抑許久的石頭終於開始松動,張瓊心中的負擔似乎暫時得到了釋放。
初夏的多倫多美得讓人心醉,陽光灑在街道上,樹木繁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然而張瓊的心情卻依然沉重,她知道,前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兩周後的醫院裡。
“手術很成功!”亞歷山大大夫滿意地看了看張瓊手臂上的輸液管,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如果恢複得好,兩三天後你就可以出院了。而且,如果你的體質不錯,一兩年後□□上的疤痕會變得不那麼明顯,到時候你又可以穿比基尼啦。”他說著,突然大笑起來,不過那笑聲聽上去有些不自然。
張瓊和高俊對視了一眼,尷尬地微笑,禮貌性地表示感謝。
傍晚時分,李雨琪帶著恬恬和周瑾來看望張瓊,手裡大包小包地提著各種補品,像是要拜年一樣。“這是多倫多啊,你們倆怎麼跟國內一樣。”張瓊笑著說道,病房裡瞬間熱鬧了起來。三個女人湊在一起,原本安靜的病房一下子變成了歡快的舞臺,最活躍的自然是周瑾。
周瑾烏黑的長發紮成馬尾,走進來時脫下寬松的大夾克,露出姣好的身材。她遞給大家一盒摩卡芝士蛋糕,笑著說道:“來,嘗嘗我第一次做的摩卡芝士蛋糕,多提寶貴意見啊!”
“嗯,不錯,蛋糕松軟,就是糖好像放多了,有點兒甜。不過,已經很不錯了,跟市面上賣的差不多了。”高俊幾口就吃完了一塊蛋糕,滿意地拍了拍手,把沾在手上的蛋糕渣抖掉。“恬恬,吃完蛋糕,叔叔帶你們去外面的花園玩,好不好?”
張瓊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李雨琪關於病情的詢問。醫生已經做了病理分析,結果顯示只是一個稍大的良性腫瘤。兩個星期後就可以拆線了,而且醫生還給她開了一管去疤痕的藥膏,塗抹後疤痕會消退得更快。恬恬甜甜地祝福張瓊阿姨早日康複,還說希望她能早點兒去她家玩。看著恬恬,張瓊突然意識到這孩子好像一下子長高了許多。時光飛逝,在不知不覺中,她們已經在加拿大度過了又一個年頭,另一個絢爛的夏天即將來臨。
不久後,高俊帶著苗苗和恬恬離開,病房裡只剩下張瓊、周瑾和李雨琪。兩位朋友分別坐在病床的兩側,聊起了周圍的趣聞八卦。周瑾興致勃勃地說道:“前天肖楠終於和布萊恩對上了。肖楠直接從布萊恩的辦公室奪門而出,那關門聲震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唉,我真不知道肖楠以後怎麼在公司待下去。”
她繼續感嘆道:“說到底,加拿大的職場跟國內也沒多大區別,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說真的,我最近特別想回國看看。有些東西,你天天看著的時候不覺得珍貴,但一旦遠離了它,才意識到自己對它是多麼依戀、多麼熱愛。離開得越遠,這份愛越深。最近,我經常夢到家鄉的藏青色山脈,依稀還能聞到媽媽炸豆腐的味道。”
三個女人開始追憶起國內的往事。
“以前在國內的時候,最討厭我和恬恬她爸晚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簡直像兩根木頭。但現在,每次聽到《新聞聯播》開始的音樂,我都會莫名地興奮。”李雨琪笑著說道。
“唉,我現在真想吃一頓我媽包的餃子。”周瑾接著說,眼裡閃著懷唸的光,“一想到那些熱氣騰騰的餃子,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張瓊也回憶起了過去的時光,輕聲道:“我記得那時候,我和高俊最喜歡到家附近的那個小電影院看電影。那時還沒有苗苗,電影院很小,座椅都是硬邦邦的折疊椅,但我們總覺得那時候的天特別藍,日子過得特別幸福。”
一陣沉默籠罩在病房裡,三個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回憶。張瓊忽然感覺左胸上的傷口像一隻無形的魚鈎,正在拉扯著她的心髒。她的思緒飄回到了大洋彼岸的上海,此刻,正是旭日東升的時候,媽媽應該剛剛起床,穿過月季花盛開的石階,走到拐角處的那家小吃店,買了三根油條和一大碗豆漿。媽媽微笑著,鬢角新生的白發在晨光中泛著銀色的光輝。
不久後,周瑾和李雨琪告別離去,病房一下子恢複了平靜,只有張瓊的呼吸聲在寂靜中回蕩。白熾燈的光芒照亮了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鋪,窗臺上的一盆鳶尾草顯得格外安靜。張瓊躺在床上,彷彿置身於天堂,一切都靜得讓她感到一絲不安。
“我們什麼時候回上海看看吧。四年沒回國了,是該回去了。”張瓊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輕聲對剛剛走進病房的高俊說道。
如果這裡真是天堂,她只祈求完成一個夙願——回到故鄉,看看那個朝思暮想的地方。
高俊走到窗前,將那盆鳶尾草搬進房間,輕輕關上了窗戶。“好的,等苗苗放暑假吧,到時候我的執照也考完了,我們三個人一起回去。”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溫暖的安慰。
這是一個平凡而寧靜的夜晚。張瓊半躺在高俊的懷裡,感受到他們的心髒幾乎貼在了一起,彷彿能感應到彼此的心跳聲。她拼命地回想,上一次這種心貼心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又是在什麼地方,可她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想起來。她感到一種久違的親近,彷彿過去的時光被重新連線,而那種內心深處的溫暖,漸漸讓她疲憊的心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