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放下執念(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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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放下執念
四
“我建議你到市中心醫院做個複查。”艾米大夫語氣溫和,但帶著一絲慎重。“呃,你知道的,我們這兒是家小診所,裝置和儀器有限,沒法做出確切的判斷。”
艾米大夫是個敦實的女人,坐在辦公桌後面,像一尊慈祥的佛。此刻,她左手拿著病歷本,右手緩緩從圓圓的臉上摘下窄窄的老花鏡。她是這傢俬人診所唯一的醫生,和她一起工作的,是她的丈夫兼助理。他們一起經營這家不到五十平米的小診所已經有十三年了。這是張瓊對她為數不多的瞭解。
“是什麼問題?”張瓊心中一緊,感覺事情不妙。
“我不確定,你的右□□裡有一塊硬物,你自己應該也能摸到。”艾米大夫重新戴上眼鏡,雙手在鍵盤上敲打著,“我給你開一張轉診單,你拿著這張單子到市中心醫院預約一個cat掃描。”
“是癌症嗎?”張瓊瞪大了雙眼,聲音有些發顫,房間裡的空氣瞬間凝固,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不好說,按你的年齡來看,可能是良性的,但所有的判斷都要等到cat掃描結果出來後再說。我這裡沒有這些裝置,你最好到中心醫院做一次全面的檢查。”艾米大夫將老花鏡推到鼻樑上,透過鏡片上方的空隙,快速掃了一眼張瓊。
“你能不能告訴我更多?”張瓊焦急地問道。
艾米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在沒有cat掃描結果之前,任何人都無法做出預判。”她從桌上的印表機上抽出一張紙,將轉診單遞給張瓊,語氣盡量輕松,“不過,放寬心,不要太擔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張瓊握著那張紙,心中滿是疑惑和擔憂。怎麼能不擔心呢?她今年三十七歲,女兒才十歲,雖然她和丈夫總是爭吵,但他們剛剛買了房子,未來的路還很長,她不能讓自己出事……
她接過轉診單,怔怔地走出診所,腦子裡一片混亂。
張瓊的車停在門診後面的停車場。走到車門前的這段路,彷彿是她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旅程。停車場的一邊,幾棵白樺樹高高聳立,樹下有一張木製的公共長椅。一對老人坐在長椅上,靜靜地曬著太陽。老婦人低頭輕撫著依偎在腳邊的小梗犬,丈夫——那個老先生,滿頭蓬鬆的白發,弓著腰,閉著眼睛,安靜地打著盹兒。陽光灑在他們的臉上,溫暖而祥和,四周一片寧靜。高高的樹影在青綠的草叢中輕輕搖曳,一隻烏鴉棲息在枝頭,發出清脆的叫聲,隨即展翅翺翔,劃過碧藍的天空,又俯沖而下。
這一切的平靜與祥和,突然讓張瓊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蒼老和無力。她站在車門前,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老到似乎連抬腳邁進車門都成了一種奢望。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讓自己坐進駕駛座,雙手扶穩方向盤,發動汽車,驅車離去。
回到家時,苗苗正趴在廚房的餐桌上,專心地畫著素描。高俊在廚房裡忙碌,準備晚餐。最近,高俊的廚藝有了不小的提升,但張瓊卻對此毫無興趣。她寧願高俊此刻在外面工作,而不是天天圍著爐臺打轉。看著他那樣忙忙碌碌,反倒讓她心生厭倦。
餐桌上,依舊只有筷子輕輕碰撞飯碗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沉默。苗苗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氛圍,不再試圖強找話題來打破僵局,調動兩個成年人的情緒。晚餐很快結束,張瓊和高俊默默地收拾著碗碟。苗苗一隻腿跪在椅子上,另一隻腿懸在椅子邊緣,前後輕輕搖晃著,右手食指在桌面上不規則地畫著圈,小聲嘟囔:“媽,這個月底學校組織去夢公園。”
“去年你不是去過了嗎?”張瓊把碗筷放進洗碗機,語氣淡淡的。
“可是去年是跟你們去的,這次是跟同學們一起去,不一樣。”苗苗的聲音充滿了期盼。
“不就是過山車、海盜船,都是一樣的東西,有什麼不一樣的?”張瓊顯得不以為然。
“可跟同學們一起玩要好玩多了呀。”苗苗開始懇求,聲音裡帶著些許委屈。
“都說了不去了!”張瓊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度,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你看看你這姿勢,坐就好好坐,站就兩腳放地上,站好了再說話。”
苗苗的眼淚瞬間滑落。最近一段時間,她變得特別愛哭,一遇到不如意的事情,眼淚就如雨點般撲簌簌地掉下來。張瓊對此感到煩躁,她把這一切都歸咎於高俊,心裡暗自埋怨:“都是你把她寵壞了。”
“哭什麼哭,就知道哭。還沒說兩句就哭……”張瓊越說越氣,聲音裡夾雜著抑制不住的煩躁。
苗苗哭得更厲害了。
“好了,夠了,張瓊,你這是怎麼了,別什麼事都拿孩子撒氣。”一旁擦桌子的高俊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苗苗,上樓去做作業,我跟你媽說說。”
苗苗捂著臉,嗚嚥著跑上了樓。
張瓊突然情緒失控,近乎歇斯底裡地沖著高俊喊道:“你就會做好人!既然你這麼能做好人,那你來撐起這個家啊!你來負擔這個家的經濟啊!”
高俊的臉漲得通紅,聲音裡滿是怒氣,“一開口就是錢!現在這個家又沒到過不下去的地步。我已經說了,等我拿到了執照,咱們的日子就會好起來的!”他的上唇不停地顫抖,雙眼死死地瞪著張瓊,像是要將怒火壓下,但顯然已經到了臨界點。
張瓊沒有回應,空氣中彌漫著沉重的沉默。
張瓊重重地坐在餐椅上,右手無力地掩面,烏黑的短發軟塌塌地貼在她的頭皮上。她在抽泣,淚水透過指縫流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這種失態是她一生中從未有過的。
房間裡靜得可怕,有那麼兩分鐘,空氣彷彿凝滯了。張瓊感覺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氣泡中,蟄伏在深沉、冰冷的海底。她拼命掙紮,卻發現外界依然安靜得可怕,彷彿死寂一般。突然,她感到自己的頭發被輕輕觸碰,一雙手順著她的頭發滑到了頸間。
高俊已經坐在她的身邊,輕聲問道:“怎麼了?”
“我被診斷出□□有個瘤,還不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張瓊哽咽著,用手掌擦去眼淚。在高俊面前,她不再需要假裝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