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目前朝廷掌握的情報,群臣說的都是事實,縱是趙恆有心維護,卻也無從辯起。

而此前佈置下諸多對策的李綱,也早在數日前因太原危急,因而取道汾州,要去構建大宋北邊的第二道防線,朝堂上少了這個智囊,趙恆自然更沒了主意。

何況畢竟是天家,考慮事情不可能只考慮個人情感,林沖已經不在了,若是為了一個死人去和滿朝文武鬧翻,那可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何況眼下大名府、太原府被困盡皆都是事實,倘若兩邊失守,他還要指望這滿朝文武來抵擋金人南下、保衛汴京呢。

他暗暗嘆氣,一邊問道:“那依眾卿之意如何?”

但見班列中有一中年男子大步出列,啟奏道:“以微臣之見,唯有文武二道並行,方可有望抵禦金人。”

此人正是太宰張邦昌,蔡黨倒臺時,朝中忌諱蔡黨,別說蔡黨成員了,便是曾經與蔡黨走得稍近的人也全都夾著尾巴做人,因此隱隱以當時所謂的太子黨、禮部員外郎耿南仲為首。

而當耿南仲也倒臺後,為對抗當時獨樹一幟的林書航,原本的蔡黨又隱隱聯合起來,便是以這太宰張邦昌為首了。

此人曾是蔡京門生,後因一些小事被蔡京疏遠,因而被楊戩暗暗拉攏,可此後蔡京為打探那些反對他的勢力聲音,又主動向其丟擲橄欖枝,使其成了明面上的中立派,暗地裡的蔡黨核心,也正是這成身份,使其在朝堂上左右逢源,加上蔡京的暗中提拔,一直官至太宰,如今已然隱隱成為新的蔡黨之首。

趙恆見是他出列,倒是不敢無視,只問道:“如何文武並行?”

“武,可在汴京整備軍事,一邊將周圍城鎮的糧食蒐集入京,一邊大肆招兵,應天軍此前雖靡費巨大,但在民間還是留下了不錯的招兵印象,加上民間糧倉被搜,百姓無米可食,自然只有選擇當兵這一條出路!因此此番招兵,必有群人響應,若能將汴京在短時間內擴充到二十萬人,那縱是太原和大名失守,藉助汴京的高牆厚城,也足可保汴京無憂、天家無憂!”

趙恆微微一怔,皺眉思索。

“不可!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啊殿下!”朝堂中有大臣跪叩泣奏:“此舉無異於逼民於死地!民乃社稷之根,怎能行如此絕戶逼迫之事?屆時活不下去的百姓若是揭竿而起、烽煙四燃,怕是金人還未至,我大宋卻先內部崩潰了!”

可自林沖沒了,李綱又去了汾州,李若水這等忠臣亦是告病在家的情況下,這樣的聲音顯然太少了,根本就不成氣候。

張邦昌只是冷冷一笑:“此舉固乃下下之策,可如今金人壓境,太原、大名如今還能暫擋金人數日,若不趁此時間行此事,莫非要等到金人兵臨城下之時再去臨時募集兵勇和籌備糧草?”

“為保陛下與太子安全,為保大宋江山,縱知是杯毒藥,也得先嚥下去!大人豈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

“對百姓的傷害,只需待危機解除、金人撤退之後,對徵集兵勇、蒐集糧草之地,施行免稅三年之策,即可安撫民心、休養生息!”

蔡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分分鐘便將那反對的大臣給懟得啞口無言。

趙恆亦覺有理,畢竟眼下確實已經沒了更好的辦法,他心中已動,又問道:“那文呢?”

“這文嘛,當與財有關,無論是湊集糧草還是招募兵勇都離不開大量的錢財,此前的國庫因林沖湊建應天軍一事頗有耗費,若是光靠朝廷撥款怕是有所不足,可我大宋一向藏富於民,民間十分殷實,只需調動汴京各富戶、官吏踴躍捐款,自可輕易解決此事。”

“此事甚妥!”趙恆總算聽到一句合心的話,相比起武行,這文行之策可謂是說到他心坎上去了:“可速行!”

“殿下且先不急,微臣還未說完。”張邦昌微笑著說道:“要想讓鄉紳富戶、朝廷官吏捐款,需有人帶頭才行,否則光靠強制,那隻怕人人喊窮,就算抄了家,也難以將那些守財奴壓箱底的錢財給掏出來。”

“張大人願意帶這個頭?”

張邦昌大笑道:“微臣固然願意,但為官十數年戰戰兢兢,家中一向清貧,雖已在變賣家產準備捐獻,可數額不大,難以形成榜樣作用,此事還需著落在蔡攸、蔡絛等舊臣身上……”

“蔡京曾經把控造作局,所貪墨之財富不計其數,包括曾經的舊黨王黼、梁師成、朱動等人亦都是富可敵國,陛下當初查辦蔡黨時,因念著蔡京曾經的貢獻,因此未曾抄家,如今蔡攸、蔡絛兩位公子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哭述其想返回朝堂,為陛下與殿下盡忠,以折其父罪行之念,我看殿下不若降一道赦令,命其捐獻大量錢財用於此次救國,便可赦免其子‘永不錄用’之刑!”

“如此既可募集大量財富以解燃眉之急,亦是全了蔡攸蔡絛等人為父贖罪之心,且還為此次募捐帶了個好頭,可謂一舉數得之舉,何樂而不為之呢?”

朝堂上頓時一片附和之聲,顯然是蔡黨在與太子黨長久的拉鋸之下,最後才動了借捐錢之機,給太子和陛下一個下去的臺階,也算是給出一個難以拒絕的條件,由此來作為復出之機罷了,這事顯然是蔡黨事先就商量好了的,何況現在朝廷需要錢,這條件也確實讓太子難以拒絕。

被蔡黨重新當政又如何?沒了林沖,他本就已經沒了和這些人繼續掰手腕的能力,如今才短短兩三個月時間而已,已然被對方完全掌控了主動權,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沒了林沖,這幫人總比自己厲害,這幫人也總不想被金人打破汴京城門,讓他們自己也成為亡國奴吧?

所以與其與這幫人如此繼續頑抗下去,不若躺平了,既可減少朝廷的內耗,也可利用他們去對抗金人……誰當政不是當政呢?

趙恆沉默了許久,終還是一聲長嘆,下旨道:“一切便依卿家之言吧!”

…………

所謂文武並行的新政策,喜的是蔡黨、百官與天子,可苦的哭的,卻就是底下的百姓了。

為了在陛下和太子面前重新得到好感,蔡攸蔡絛這次可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出了一次大血,光是這幾兄弟便捐獻了銀錢一千萬貫,便是以蔡家之富,湊集這筆現銀也幾乎是到了搜腸刮肚的地步,以至於還上演了蔡家在鬧市口變賣名貴楠木傢俬等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