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四章 潮湧(四)(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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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4年1月16日,朝鮮,漢南山城。
大清宣威大將軍、多羅安郡王嶽樂此時有些騎虎難下,自去歲十月底攻入朝鮮以來,雖然一路攻城略地,佔據了朝鮮王京漢城,擊潰朝鮮軍隊數萬,但目下始終無法拿下眼前的這座漢南山城,將朝鮮君臣一舉擒殺,從而抵定朝鮮局勢,徹底降服這個藩屬之邦。
一個月以來,嶽樂每擊殺一路朝鮮勤王軍隊,都會將繳獲的旗幟令牌,甚至主將的人頭,派人送至漢南山城中,警告朝鮮君臣儘快納城投降,語氣也是一次比一次嚴厲,條件也是愈發苛刻。
然而,朝鮮回使卻一味地與清軍討價還價,從最開始的雙方恢復如初,繼續君臣藩屬關係,到最後逐漸提高納貢數額和種類。但對於清軍要求的國王出城“跪服”,納世子為質,諸大臣亦須出子弟為質等條件,百般推拒,想是擔心清軍行殺戮報復之舉。
陸續從漢城逃至漢南山城的朝鮮官員和百姓紛紛向國王李淏哀告訴說,清軍自攻入朝鮮以來,途徑大小城鎮皆屠戮一空,即使未予反抗城池,主動出城納降的朝鮮軍民也遭到清軍的屠殺,死難者數十萬計。如今,清軍佔據王京漢城後,更是肆意搶掠屠戮,昔日繁華熱鬧的王京,宛如鬼蜮。
清軍酷烈的手段,顯見是嚇到了國王李淏。丙子胡亂(1636年皇太極征伐朝鮮)時,僅僅是因為先帝仁祖(李倧)表示不願向皇太極勸進,否認我大清法統,就遭到胡虜的大舉入侵,使得朝鮮七道(唯慶尚道除外),皆遭胡虜荼蘼。而他李淏可是實打實地做出了北伐之舉,聯合登萊永初朝廷,共擊遼東。只不過,北伐大軍尚未攻入遼東,就被胡虜先發制人,攻入了我朝鮮境內,慘遭覆滅。
此舉,不僅嚴重背離了藩屬之位,並且這種小國伐大國的不自量力之舉,徹底激怒了胡虜,以至於遭到對方的悍然大舉入侵。
猶記得北伐誓師時,朝鮮群臣激揚萬分,均以此舉乃是千載難逢之機,胡虜于山東遭到登萊朝廷的大舉進攻,更是在江南,被明軍數路大軍圍獵,大有將胡虜攆過長江,行南北割據之勢。這種情況下,胡虜理應集結大軍,以向山東和江南,應對明軍的強大攻勢。那麼,作為胡虜的後方遼東必然空虛,正好使我朝鮮北伐大軍一擊而克,並利用一個冬天的時間,將戰線推進至遼西走廊,威脅北京,然後慢慢建立遼東防線。
誰能料到,這胡虜大軍突然渡過鴨綠江,以迅疾之勢,一個多月就攻至漢城,繼而兵圍漢南山城。以胡虜的殘暴,若是李淏主動出城請降,保不準就被清軍斬殺於城外。即使留得性命,恐怕也會被胡虜挾持到北京,在大清皇帝面前,行三跪九叩之禮,討饒告罪,求得一條活命。當然,也有可能會被清廷囚禁於北京,然後另立一傀儡為朝鮮之君,全面接管我朝鮮三千里河山。
因而,國王李淏根本不敢答應清軍主帥嶽樂提出的條件,國王持節,身穿藍染衣,出城納降。在面對清軍數次猛攻漢南山城時,他不畏酷冷天氣,更是置槍炮流矢之險不顧,在城樓上親自督戰,財帛、官位也是不要命地許給城中近萬官兵,才堪堪抵住了清軍進攻。
清軍主帥嶽樂數攻漢南山城不克,心下也是焦躁。雖然攻城的炮灰大部分都是迫降的朝鮮軍兵,但兩個月下來,所領八旗部伍還是損失不少。戰損、凍傷、疫病,以及劫掠過程中遭到朝鮮軍民的反擊,陸續傷亡三千餘人,讓嶽樂肉疼不已。
“大帥,漢江江面出現三十餘艘炮艦!”領兵於漢城附近探查敵情的梅勒章京噶褚哈匆匆趕至漢南山城外清軍大營,向嶽樂彙報了一個非常意外的訊息。
“朝鮮水師?”嶽樂不以為意地問道,眼睛仍舊盯著矮几上的一副朝鮮地圖,思索著如何將漢南山城中的朝軍引出城,聚而殲之,從而削弱城中的防守力量。
“似乎是……偽明水師和那齊國小藩的炮艦。”噶褚哈神情凝重地說道。
“齊國的炮艦?”嶽樂轉頭看著噶褚哈,愕然地問道:“他們如何會跑到朝鮮這裡來?”
話剛問出口,突然意識到什麼,霍然起身,急聲問道:“他們可曾於漢江兩岸登陸?……是否僅有三十餘艘戰船於漢江之中?”
“大帥,晌午時分,奴才隨瑪爾塞大人領兵經過高陽時,發現偽明水師和齊國水師炮艦三十餘艘,正在沿漢江上朔。便於江邊一路跟隨,敵軍行駛至漢城附近江面,下錨停駐,然後派出數艘小船緩緩駛近漢江北岸,探查水文。瑪爾塞立即命人以弓箭阻敵靠近,但遭到明軍停駐於江中戰船的炮擊。在損失七名士卒後,不得不暫時退往漢城。瑪爾塞大人隨即命奴才急告大帥此事。……大帥,敵軍很可能正在為登陸做前期準備。”
嶽樂聽罷,在大帳中來回走動著,腦子裡急速地分析明齊聯軍艦船突然躥至漢江,到底意味著什麼。帳中十餘名八旗將佐均屏息看著嶽樂,等待他做出決斷。
若只是偽明水師,或者朝鮮水師出現於漢江之中,在座的清軍將領並不怎麼擔心。可是一旦有齊國艦船出現,就不得不引起他們的高度重視。蓋因,數年來,我大清兵馬栽在這齊國人手裡,可不止一次兩次,就連郡王級別的主帥也曾失陷於他們手裡。凡是他們出現在戰場之上,我大清總會吃大虧,損失不少兵馬。
更重要的是,我大清兵馬現在是攻入了朝鮮腹地,軍隊人數也僅三萬人,要是在面對無數朝鮮官兵的攻擊之時,突然遭到不知從何而來的齊國軍隊突襲,恐怕就會面臨前後失據,或者遭受重大損失,由不得他們於此加以慎重對待。
“大帥,撤軍吧。”寧古塔昂邦章京沙爾虎達甕聲甕氣地說道:“若是那齊藩和偽明派出更多舟船駛入漢江,可能就會將咱們阻在此地,無法得返了。”
“漢南山城旦夕而下,朝鮮君臣也將唾手可得,若就此撤兵,豈不是便宜了朝鮮?”固山額真喀喀木有些不甘地說道。
“齊藩和偽明派船駛入漢江,說不定恰好路過這裡,未必是針對咱們的。”一個八旗參領附和道:“這幾日,咱們加把勁,說不定就破了這漢南山城,將朝鮮君臣全部捉了。而且,聽說這城裡堆積了不少財物,都是從漢城逃出的官員和富商……”
“啪!”的一聲,一個茶杯砸了過來,正打在這名參領的臉上,茶葉、熱水糊了他一臉,與鼻子裡流出的血一起往下淌著。
“哼,狗奴才,眼裡盡是金銀銅臭了嗎?”嶽樂怒斥道:“要是被人阻在了朝鮮腹地,又是此般寒冷天氣,哪有狗命來享受!”
“阿哈達,迅速將散在四野的八旗部伍盡數收攏,往漢城集結。”
“嗻!”
“賴達,領鑲紅旗一部,督朝鮮降軍和百姓立刻攻城。未至申時(15時至17時),不得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