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了,離過年不遠了,喜慶得很。

小子們似有使不完的力氣,幾人一組,併成一排,橫起門板,將門前街道的雪向前刮推,隨著他們推動,身後便是平整乾淨的路面。

只是門板並不好控制,前進的速度不甚快。

“這邊這邊!把這邊先清乾淨了,趕緊的!”有人吆喝,語氣不耐,頤指氣使。

小夥子們抬頭一看,左前方路口處有馬車轉過來,車輪在厚雪中轉得極其吃力,馬匹也被連累得腳底打滑。

不知是哪家要早起上朝的官員,他的小廝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擋在臉前,既想擋住寒風,又怕聲音被遮蓋。

小子們推雪的方向和他們要上朝的方向一致,那小廝是想讓幾個小子趕到他們前方,將其前路給清掃乾淨,好讓馬車能順利通行。

只是這命令的口氣……

“誰該你的!”小子們集體吆喝一聲,語氣更為不耐,言罷兵分兩路,將推起的雪堆向街道兩則的院牆空隙裡一塞,轉身就走。

“你們……放肆!讓你們清雪,聾嗎?”那小廝厲聲斥罵:“大冷天的別找死,趕緊的!”

“滾犢子!”小子們這一聲比上一聲更整齊劃一。

街道清雪,自有“街道司”負責,他們不僅肩負著城市秩序的管理工作,還肩負著環衛部門的工作。

只是現在還沒有到上值的時辰,再有,這雪下了一天一夜都沒停,也沒那麼多人手不眠不休的清雪。

除了城內主幹道,其餘地面,都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像楚家小子這樣,掃完自家門口,還捎帶著把公共區域清理清理、予人方便的,真的就算公益心了。

可總有那麼一種人,把別人做好事當做應當應分,甚至把一切予己方便的行為視為理所當然,主子如此,家奴便也如此。

馬車上是“文死諫,武死戰”的御史言官,是連皇帝都敢罵上一罵的特殊存在,豈能容忍這些刁民如此喝罵自己“滾犢子”?

立即不畏寒冷地推開窗格子:“怎麼這麼吵?”

話看起來是問向小廝的,實際上卻是在表示威懾——我看誰敢不聽話?

小廝立馬說明情況:“小的讓他們清路,他們不肯,還罵人!”

這就是青瓦臺小子們的處境之一:誰看他們都不順眼。

小子們是理都沒理他們,直接扛著門板回青瓦臺了。

只有門口那四個碩大的、或坐或臥的雪娃娃笑眯眯看著馬車的方向,那憨憨的笑容在它們懷裡玻璃燈的映照下,竟似嘲笑之意。

御史沒想到自己正準備出面抖抖官威,人家卻走人了,一股氣堵在嗓子眼,憋得不行。

探頭出來的御史看著那些雪娃娃,很有一種下車把它們踹碎、再把那提燈也踹碎的衝動,卻忍了回去。

這就是青瓦臺小子們的處境之二:誰看他們都不順眼,卻拿他們沒辦法。

他們主子太橫,開個酒樓,皇帝、太后、皇后都給體面;而且人家從不做能讓人抓把柄的事,想找茬都無從下手。

不過,哼!今天總算有了把柄——你們一介平民,竟敢辱罵官員?想到這裡,御史鬥志起來了,隨即又滅了——人家罵的是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