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對盱眙的一個總體評介是:我若是金國的領兵將領,想打下這個地方,還真挺頭疼的。

盱眙城小而堅,作為宋金對峙最前線的重鎮之一,盱眙城牆雖不甚高,但近百年來,反覆增砌,異常厚實,號稱可在十三稍重砲之攻擊下而無恙。

砲者,拋石機也,這個時代,即便最原始的火炮也尚未誕生(“突火槍”之類的小型手持火器不算數),別被某些四流古裝電視劇騙了。

“稍”者,製造拋石機槓桿臂使用的木材,一稍即一根木材,木材的根數愈多,槓桿臂愈強勁有力,“十三稍”,即謂槓桿臂由十三根木材合成,算是彼時拋石機界之天花板了。

不過,盱眙城牆到底能不能抵禦十三稍拋石機的攻擊,宋金雖交兵百年,但一直未得到實證;不是金軍不想實證之,而是盱眙城的地理,根本不給大型拋石機以施展的空間。

盱眙北瀕淮水,北城門距淮水南岸很近,而且,自岸至城,要爬一個大大的陡坡,步軍仰攻尚且吃力,拋石機這樣物什,站都站不穩,談何正常使用?就算平整出一塊地方,勉強立起了拋石機,因為距離太近,城上火箭可及,也難逃被焚燬的下場。

有此地理,這座小城,便真不好打。

本書提過不止一次,今春金軍大舉入寇,其中一路,“自盱眙侵全椒、來安、天長、六合”,雖然金軍自盱眙入宋境,但並未攻打盱眙城,只是留下一部兵力,對盱眙城進行牽制,大部繞城而過。

不然的話,屯兵堅城之下,猴年馬月,也不能飲馬長江啊。

進城之後,真正瞭解了內情和防務,吳浩又不禁想:囚攘的,今天,盱眙城還在大宋手裡,真特麼叫僥天之倖了!

首先,盱眙城內沒有主官——沒有一個真正掌事兒的。

賈涉既回任楚州,朝廷就得另找人來知盱眙軍,但尷尬的是,一連找了三個,三個都稱病——都死活不肯幹這件活計。

並不是都怕苦、怕死,而是彼時石珪還在盱眙,這個王八蛋,剛剛跑到楚州大鬧了一番,跡近造反,如此一個悍賊,如何打交道?

楊安兒起事,所部著紅襖,被稱作“紅襖賊”;“紅襖賊”變成了“忠義軍”,但私下地,還是有很多人以“賊”呼之,石珪造亂,“忠義軍”的“賊性”,更是曝露無疑了。

於是,賈涉離開盱眙之後、吳浩到達盱眙之前,盱眙城內主事兒的,只有一個叫做伍方圓的司戶參軍。

另外,石珪說走就走,根本沒有“交接防務”一說——也無人可以交接:盱眙算是忠義軍的勢力範圍,盱眙城左近,沒有朝廷的經制軍隊;目下,盱眙城內,“負責防務”的,是團結——即民團,頭目叫做宋永,手底下攏共六百五十人。

淮東重鎮、逼得金國大軍不能不繞城而過的盱眙,一個多月來,就靠著一個司戶參軍,一支六百五十人的民團,維持局面。

這個局面,不曉得對岸的朋友曉得不曉得?若曉得,舉兵來攻,盱眙城雖然堅固,但,守得住嗎?

所以,僥倖啊!

至於“對岸的朋友”——泗州。

泗州之於金,同盱眙之於宋,性質幾乎是一樣的;泗州城較之盱眙城,不論城建還是地理,亦十分相似:城小而堅,南瀕淮水,南城門至淮水北岸很近,只是城、岸之間的坡度較盱眙這邊的略平緩些。

站在盱眙北城牆上北望,泗州南城牆上,旗幟、人物,皆隱約可見。

真像是隔著一條淮水……照鏡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