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錫很意外,“丞相,你去見她?”頓一頓,“她二十出頭一個小娘,你……未免太紆尊降貴了罷?”

“她不適合進丞相府——她是道裝,太扎眼了;咱們也不好請她易容換裝,不禮貌。此其一。”

“其二,”史彌遠嘆口氣,“有什麼‘紆尊降貴’?若無意外,她就是大宋下一任天子的親姊姊,她的身份,較天子的本生母還要緊要!到時候,我說不定還要給她行禮呢!”

頓一頓,沉聲說道,“而這個‘意外’,是絕不能有的。”

余天錫微微一凜,“是!”

“知古先生”是“大宋下一任天子”的表姊,不是胞姊,但嫡親的堂表姊也可以說是“親姊姊”;“大宋下一任天子”登基,是小宗入繼大宗,太后的位子,自然是當今的楊皇后來坐,“天子的本生母”只能給一個“某某君”“某某夫人”的封號,並且只能留在紹興,不能搬到臨安來住。

所以,“她的身份,較天子的本生母還要緊要”,不為虛語。

“就這樣罷,你安排一下。”

“是!”

“給北邊兒的信,發出去了?”

“發出去了。計算時日,那邊兒南下揚州,這邊兒北上揚州,差不多同時到達,一定誤不了事的,請丞相儘管放心。”

“好,我放心!”

*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春風十里揚州路。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

你會發現,這些直接、間接讚美揚州的詩詞,大都出於唐朝,宋詞之美,不下唐詩,卻就剩“烽火揚州路”了。

揚州的極盛,確在唐朝。

彼時,揚州既是全國的鹽業中心,大運河又是溝通南北的唯一水道而揚州居其樞紐,長安、洛陽之後,揚州是中國的第三大城、南中國的第一大城,其商業的繁庶和市井的煙火氣,猶過於長安、洛陽。

到了宋朝,情況發生了變化。

北宋還好,歐陽修雖感慨“揚州無復似當年”,司馬光卻依舊吹噓揚州“萬商落日船交尾,一市春風酒並壚”,但很明顯,底氣已大不如唐人,只能堆砌“萬商”這種虛頭巴腦的詞兒了。

到了南宋,吹不下去了,洪邁嘆息揚州“本朝承平百七十年,尚不能及唐之十一,今日真可鼻酸也”。

“承平百七十年”,指的是北宋;“今日”,指的是南宋。

意思是說,揚州,北宋已不及唐朝,南宋又不及北宋。

究其竟,擺在第一位的原因,自然是戰爭。

揚州在長江北,屬淮南東路,屬於“前線中的二線”性質,南宋時,宋、金但凡發生大規模戰爭,揚州沒有不被波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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