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之交不必說了,高宗朝之後,宋、金之間的大規模戰爭,一共三次,第一次完顏亮南侵,第二次韓侂冑北伐,第三次, 就是去年春金的“取償於宋”了,其中,猶以完顏亮南侵對揚州的破壞為鉅。

看看姜夔的《揚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 清角吹寒, 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胡馬窺江”,指的就是完顏亮南侵,此詞作於戰爭後第十五年,彼時,姜夔眼裡,揚州已經成了“廢池”“空城”,一片蕭條清冷。

“杜郎”,指的是杜牧,他是唐朝詩人中對揚州感情最深的一位,“青樓”“二十四橋”的梗,都出於杜牧的詩作。

姜夔的《揚州慢》, 可說是對揚州唐盛宋衰的最好的文學註腳了。

不過,戰爭不是揚州唐盛宋衰的唯一原因,洪邁說了嘛,“本朝承平百七十年,尚不能及唐之十一”,可見,揚州的衰落,有著更加根本性的原因。

這就是中國經濟中心南移的趨勢不可逆轉。

唐朝之時,作為河、海、陸三合一的交通樞紐,揚州一家獨大,但在經濟中心南移的大趨勢下,揚州之外,舊港如潤州、江寧、江陰得到了新的發展,新港如真州、通州、青龍紛紛湧現,長江三角洲地區形成了彼此聯通的港口群,大大的分解了揚州的樞紐職能。

其中最具影響的,是市舶司等機構一路向南轉移,揚州失去了通海的機會,商業的流通性大幅度降低。

經濟中心南移的大趨勢既如此,戰爭又加速了這一趨勢,揚州的衰落, 便不可避免了。

不過, 衰落歸衰落,那是揚州自己和自己比,是縱向比較,若橫向比較,揚州雖比不了臨安這頭大象,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其繁庶,依舊傲視整個淮南東路,是其北的一眾或肥或瘦的馬們(包括路治楚州在內)比不得的。

尤其是揚州的淮鹽中心的地位,並沒有改變。

吳浩目下的精力,主要放在淮河兩岸,努力打造“淮水內河區”,還顧不上揚州,但他並非不知道揚州的重要性。

特別是,在可預見的將來,他和宋朝的長江以南部分,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極可能形成一種特殊的“南北對峙”的局面,他的治下,以揚州距長江最近,商業底子最好,作用無可取代,如何可以不重視?

對於揚州的盛衰變遷,獅子多囉嗦了幾句,原因也在這裡——先替吳浩略略打個底,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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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吳制帥目下的主要精力在打造“淮水內河區”,但他並未忘了“淮東制置使”的職責,這不,吳制帥啟程南下,巡視治下諸軍州來也。

不過,似乎還是受限於“精力有限”,是次“南巡”,是浮運河南下,只巡視運河沿岸的楚州、高郵軍和揚州,暫不及西邊兒的盱眙軍、滁州、真州和東邊兒的泰州。

在高郵軍,吳制帥甚至沒空兒下船,只將高郵軍的文武們叫到船上,細細問了一輪,便端茶送客了;制置司的人事先嚴囑,莫往船上送席面啥的,大帥沒空兒吃!

果真沒空兒吃,高郵軍的人一下船,吳大帥的座艦便解纜起錨了,高郵軍的人,對大帥突然下來檢查工作,本來是挺緊張的,至此,面面相覷,啥意思呢?

不過,到了揚州,吳制帥可是下船了。

公館設在揚州最大鹽商王望西的別墅內,王望西本來分外巴結,備了揚州最好的廚子、歌姬,但神武軍先遣隊一到,別墅內一切人等,統統請了出去,王望西愕然,說,大帥的飲食起居,總得有人服侍呀?神武軍的人說,不勞費心,有我們服侍大帥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