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餘劼,如何同展通判產生交集,併為其激賞,忙不迭的推送至吳都統制面前呢?

盱眙街頭,有人打架,四五條大漢圍毆一個小個子年輕人,這個小個子應該沒正經練過武藝, 但異樣的滑溜靈活,雖已掛了彩,但東竄西跳,幾條大漢氣喘吁吁的,始終不能真正將之拿下。

巡街的吏卒趕到,喝止住了,將兩造一起送到了軍衙。

進大門的時候,展淵正準備外出, 打了個照面,本來,這種打架鬥毆的小事,不必展通判親自處理的,但小個子的神氣很特別,已是血流披面了,卻揚著頭,雙目炯炯,一臉的“老爺不在乎”。

展淵不由好奇,問了幾句,接著便決定,親理此案。

這個小個子,就是餘劼了。

他說自己是白鹿洞諸生,放假回籍(白鹿洞書院在廬山,位於江南西路江州境內,餘劼是薊州人,屬淮南西路),去酒店吃飯, 然店大欺客,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只好走人,那店主卻追上糾纏,他自己年紀大,走不穩,一跤跌穿了頭,救不過來,幹我底事?

嗯?竟是人命官司?

幾條大漢,其中一人,正是店主的兒子,大聲反駁:

“餘某在小店吃飯,坐在臨窗的位置,小店靠河,窗外就是河了,小店結賬,向以空盤多少計算,餘某吃空一盤, 便悄悄將盤子丟入河中,他吃的肚子都鼓起來了, 桌子上,卻始終只有一隻空盤。”

“他的惡行,被家父覷見了,上前理論,他卻不承認,扔下兩文錢,起身就走,家父自然不能容他吃白食,追了上去,卻被他用力一推,仰面跌倒,跌穿了頭,終於救不過來。”

“餘某殺了人,立即潛逃,薊州府已經下了海捕文書;小人自己,也帶著幾個親戚夥計,自行追趕,終於在盱眙這裡追上了他,還請通判相公明鏡高懸,為小人等做主!”

“還有,好叫相公知曉,餘某根本不是啥‘放假回籍’,他是被書院開除了,不得不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盱眙並未收到薊州的海捕文書,這不是啥大案要案,一般來說,海捕文書不會遞出本路(當然,也有可能,餘劼跑得快,店家追的快,而薊州府的工作效率低,文書還沒送到),但展淵是老吏,冷眼覷去,十有八九,酒店一方,所說屬實。

於是說道:

“兩造各執一詞,一時難辨孰真孰偽,本官本有緊急公務要辦,被爾等打斷了,只好先休庭,一個時辰之後,待本官回衙,再行審理;來人,將兩造人等帶下去,分開安置——不然他們又得打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果然再次開庭。

展淵又問了一遍,兩造的說辭,沒有任何變化,於是說道:

“雖然還是難辨真偽,但無論如何,總是死了人,餘某不能辭其咎,別的不說,燒埋錢總歸要出的!數字多少,由店家提出,不許餘某討價還價!餘某若肯如數出錢,這個案子,到此為止,雙方具結,彼此不再追究;餘某若不肯出這個錢,那就無所禱了,立即枷送薊州!”

“還有,亦不許餘某以借、籌為名,拖延抵賴,這筆燒埋錢,明日一早,必須如數繳至軍衙!”

這個方案,看去似乎對餘劼有利,但店家曉得,餘劼家貧,逃的又匆忙,身上一定是沒啥錢的,也沒聽說餘家在盱眙有什麼有錢有力的親戚,自己獅子大開口,到時候,他拿不出錢來,不就得“枷送薊州”?都省了自己“扭送”了!

回到薊州,他家又沒有力氣使錢,判決下來,至少是個“誤殺”,刺配遠惡軍州,少不了他的!如此,他的十年寒窗,就算是白讀書了!也夠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