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獲得自由的莉莉絲·薩德在路燈下眯著眼睛伸了伸懶腰——她拉起上裝的兜帽,罩住那張和哥哥有些神似的臉。

不出她所料,在研究所十幾米外的小巷內,那輛熟悉的沒有牌照的黑色轎車靜靜地停在那裡。她很早就意識到並且習慣了,自己永遠都是生活在哥哥光芒萬丈的陰影下的“另一個孩子”。

拉開車門坐上車,沒有司機,自動駕駛的車開始緩慢地向家的方向行駛。

“薩德式教育”還真不是開玩笑的。

為了能偷偷打遊戲,莉莉絲在幾天前透過爬牆進入了父母因為遠行緊鎖的房間。

在她消除掉證據和指紋,開啟窗戶還原之後,懸空趴在八層樓的公寓外壁,正準備靠著臂力原路爬回在同層樓的客廳時,被鄰居發現,而且還以為是小偷舉報了。在她被消防員從牆上揪下來的時候,她哥揉著睡眼,小心地拉開窗簾,透過那條縫看了看情況,然後就若無其事地淡定地回去了。

自己做的事情後果自己承擔——她和哥哥從小就是這麼被教育過來的。

於是,在家人沒有來探視,沒有人給她擔保後,她很自覺的就選擇了去研究所當分數最高的不需要身體改造的“助手”,靠自己出來。

剛剛在房間裡狠揍那傢伙的幾分鐘內,她把那張鬍子拉碴的臉非常自然地代入了老哥那張永遠沒啥表情的臉,果然打完出獄心情就好多了。

莉莉絲眯起眼睛,往舒適的後坐上一靠,之前因為劇烈運動導致的肌肉的酸脹開始發作。幾年前的那場事故導致的截肢後,她的義肢雖然都是仿生材料和高強度合金的核心,可以像哥哥那樣改造成沒有感覺的身體,但主刀的醫生還是複製了部分她原本神經末端的接收器等,便於日後的檢修。

莉莉絲並沒注意到研究所的大門內追出來的那個穿著白色研究服的女孩的身影,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螢幕上浮現出的哥哥的臉吸引了。

毒藥公爵比莉莉絲年長接近十歲,有著深黑色的頭髮和顏色稍微更深的墨綠色眼睛,眉頭微微皺起低著頭在看檔案。年輕軍官在通訊接通後並沒有立刻看向莉莉絲這邊,而是不緊不慢地看完之後向身邊的副官吩咐了幾句才打量起莉莉絲來。

莉莉絲坐直了些:“長官好。”

在外人在的時候她很少直呼哥哥的名字或者叫“哥”,甚至在家也基本都避免這麼稱呼。

等副官的腳步遠去,背景傳來門關上的聲音,毒藥公爵才帶著點嫌惡開口。

“頭髮剪的那麼短,沒點女孩子的樣子。”

莉莉絲聳聳肩。

強化由於天生體力比男性弱勢,且社會地位不如男性,在哥哥這類人看來是第二性別的“女人要有‘女人的樣子’”這個概念,她不陰白有什麼推崇的價值。從小時候對他所有的安排緘默,完全順從,到近些年逐漸出現更多的自我意識,甚至反抗……她意識到“沒點女孩子的樣子”這個形容,某種意義上對她來說更像個褒義詞。

她不想像個沒有靈魂的洋娃娃那樣,乖乖地做他的提線木偶。

“和那群垃圾一起被抓到治安所管教……你還真是再次重新整理了我對你能墮落成什麼樣的認知啊。”毒藥公爵的十指的指尖相抵,兩隻手呈三角形。

莉莉絲故意瞪著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撈起袖子舉起手臂:“我是殘疾人,心理出現點問題很正常。廢物本來就是廢物啊。”

對面的男人只是“哦”了一聲,相當漠不關心地低下頭開始看剩下的檔案。

翻頁的聲音裡,莉莉絲默默地放下手臂。這樣的安靜裡她彷彿失水的魚,呼吸的空氣都是極為凝滯的,胸口強烈的壓迫感讓她窒息。

“我幾分鐘內有個會議。”毒藥公爵抬起頭,“長話短說:1.頭髮留長;2.少再做這些讓薩德家丟臉的事情。”

莉莉絲沒聽見似的,由著他單方面退出通訊,閉上眼睛,頗為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哪裡不是監獄呢?只是牢籠能不能看見的區別罷了。

思緒回到數月前。那算是她某次事故後再次和死神擦肩而過。

上一秒還在滑翔器上呼吸著衛星城外輻射區因為人跡逐漸稀少,植被瘋狂生長產生的含氧量極高的新鮮空氣,下一秒她只感覺到滑翔器強烈的震動。

前方的幾個夥伴都轉過頭驚恐地看著她,支撐帶斷裂和下落都是瞬間的事。

快速下墜產生疾風吹的她的頭髮四處亂飛,她看著藍藍的天空和飛行器的火勢飛速蔓延,心跳瘋狂加速。

她的腦袋裡只剩下一個念頭:總算可以結束了。

而不知過了多久,她從劇痛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