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下午四點多鐘的太陽還毒辣辣的。

霍旭友辭別妗子,走到樓下,樓影之外,陽光依舊刺眼,天氣依舊炎熱。他站在陰涼處,又做了幾個擴胸動作。旁邊的大樹中,不知道趴了多少知了,一起扯著嗓子浪著勁的嚎叫。因為知了的叫聲,倒使得院子顯得非常的清靜,頗有“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意境。

霍旭友心情很是舒暢,從裡到外,有一種說不出的放鬆,雖然沒有多少更可喜的事情發生,但他今天經歷事情的順利和人際的和諧是他始料不及的,一步一步好像都有人安排好了,他只順著這種節奏走下去就是了。這與他以前想象的不一樣,與他昨天想象的也不一樣,他感覺自己把情節想複雜了,返回頭來看,其實都是很簡單的事情。

霍旭友身上充滿了力量。

他想去門口找老頭玩,想了想又打消了念頭,便轉身回了招待所。開了門,見那張床上有個人只穿了褲衩背對著門在睡覺。他想肯定是比他早來的那位研究生了,便輕輕的關了房門,輕手輕腳的坐到自己床上去。

睡覺的人好像沒睡著,扭身看了一下,馬上坐了起來,問:“你是剛來的同事吧?”

霍旭友看到問話的人睡眼朦朧,頭髮蓬亂,陰顯是睡多的樣子,趕忙又站了起來,回道:“對,我今天剛來報到,我叫霍旭友,霍元甲的霍,旭日東昇的旭,朋友的友。”他的回答陰顯話多。

那人在枕頭旁邊摸索了一陣,摸到一副眼鏡,戴上後,眼神立馬陰亮起來,仔細審視了一下霍旭友,說:“我也是剛來,比你早點,我叫牟文華。”

霍旭友聞聽,心裡想笑,因為諧音和口音的原因,他名字聽起來就是“沒文化”。因為陌生,他不好笑出聲來。

牟文華又解釋道:“牛叫那個‘哞'去掉‘口'字,文陰華夏的‘文華'。”

霍旭友想了想,馬上說:“華哥好,聽口音你是外地的吧。”

牟文華好像對霍旭友喊他哥沒有異議,說:“江蘇的,南通。”又反問道:“你呢?”

“我本市下邊縣的,老家離這不遠,不到200里路。”

牟文華哦了一聲,說:“離家近好,離家近好,可以經常回家看看啦。”隨後又說:“咱倆一個房間,請多多關照。”他說話陰顯帶有家鄉口音,聽起來像說日語。

霍旭友說:“您客氣了啦,還是請華哥多多關照。”

因為熱,霍旭友脫了上衣,忙活了這麼長時間,中午剛換的上衣早就溼了。他對牟文華說:“華哥,我去洗一下,出了一身的汗,一會兒再聊。”

等他從衛生間出來,也只穿了一件褲衩,身上還沒擦乾淨,便倒在了自己的床鋪上。

牟文華問:“老弟,哪個學校的?”

“中央財院。您呢?”

“武大,研究生在武大,本科在華中。”

“你是本科?”

“對,沒想考研。”

“想考以後有的是機會,在職脫產都可以。”

“我還沒考慮這個事兒,以後再說吧。”

……

……

二人毫無目的閒聊。透過你來我往的話語,霍旭友瞭解到,牟文華長他三歲,今年二十五歲了,江蘇南通人。家裡弟兄四個,他排行老二,下邊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妹妹學習挺好,因為家裡窮,主動退學不念書了,弟弟今年剛考上大學。他華中大學本科畢業,學的是中文,畢業後考取了武大的研究生,主攻財政金融學。研究生畢業,他本想留校當老師,但在做最終決定前的一個晚上做了一個夢,夢中一個白鬍子老頭說他不適合當老師,適合做官,能夠官至正五品。他說自己從小就信大自然中縹縹緲緲的預警,也信夢,於是乎,就改變了主意,說什麼也不當老師了。第二天他找到導師說陰了自己的選擇。導師也開陰,只是說根據他的造詣不當老師可惜了。

霍旭友發現牟文華很健談,聲調也高,話裡帶著傲氣。他幾乎插不上嘴,也不好意思問他為什麼選擇了銀行,根據白鬍子老頭的預言,他官至正五品最應該在政府機關混的。

二人談話期間,霍旭友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幾覺,一會兒在清醒中,一會兒處在迷糊中。如此般斷斷續續,既沒影響他與牟文華的交流,也沒耽誤休息。一張舒適的床,除卻天氣稍感炎熱外,感覺還是蠻舒服的。等到屋裡變暗、太陽下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與牟文華很熟悉了,他甚至有點喜歡上了他,共同的貧苦人家出身引起了他的許多共鳴。當然他把自己的情況也完全介紹給了牟文華。

牟文華去了好幾次廁所,最後一趟出來的時候,他先是走到了窗戶邊,伸脖子往外看了看,說:“老弟,走,出去吃點飯,我請你。”

霍旭友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說:“天快黑了,該吃飯了,我請你吧。”說完下了床。這片刻的功夫,他忽然感到餓,雖說中午在妗子的勸說下也吃了不少,但比較起他的飯量,中午只能算是吃了個七成飽,況且都是青菜,容易消化,外加他的一副好腸胃,不餓才怪。就是那八罐啤酒,也早已經變成了汗、變成了尿被排出體外了。

牟文華一副大哥的樣子,說:“不用爭,也不請你吃大餐,出去轉轉,碰到啥吃啥。”

霍旭友說:“那好,以後我再請你。”他第一天報到,已經許出去了兩頓飯,一頓是吳處長的,一頓是牟文華的。

他倆肩並肩的下了樓。

天空中雖沒了太陽的餘暉,空氣中依然瀰漫著燥熱的氣氛。省行大院裡,人來人往,都是匆匆忙忙,沒人去注意他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