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許行長(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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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逛了,等你以後成了家,安定了,還不有的是機會逛麼,我先回去吧。”
“要不中午吃了飯再回去,咱舅說讓到他家去吃飯。”
“不了,你給咱舅捎個好,好多年不見面了,咱見了都不知道說啥好,還是不見了。”
霍旭友知道哥哥的脾氣,只好依他,但還是勸道:“你回去時間正好中午了,天氣挺熱的,等涼快涼快再走也不遲。”
哥哥“撲哧”笑了一下說:“種地的哪有怕熱的,我走吧,也沒什麼囑咐你的,以後好好上班,別惹事,跟同事搞好關係,休息的時候常回家看看。”
霍旭友應道“知道了,你回去注意安全。”又問:“回去的路你還記得麼?”哥哥說:“別的本事我沒有,記路我還是很擅長的。”
“那就好。”霍旭友說完從下衣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錢塞給哥哥。
哥哥擺手不要,說有零錢。
兄弟二人走出招待所,近分行大門口的時候,看門老頭依舊仰躺在逍遙椅上,看到兄弟二人走來,老遠就打招呼:“你們出去逛逛啊?”
霍旭友緊走幾步,回道:“我哥哥要回去,我到車站送送他。”
老頭道:“應該,應該。”彎身往茶壺裡添了水,說:“大熱天的,喝口水再走。”
哥哥跟在後面,趕著說:“不喝了,大爺,剛才都喝飽了,還要趕路,家裡人都掛著。”
老頭放下暖瓶,說:“應該,應該。”他這應該的意思不知道表達哪種確定的意思,或者僅僅是他的一句口頭禪。
出了大門口,哥哥回頭看了一下老頭,把臉貼近霍旭友,小聲說:“你上樓的時候,我跟老頭拉呱,他說他是一位離休的老幹部呢,當過紅軍。”
霍旭友驚道:“是嗎?還真看不出來,一看就一普通老頭。”禁不住回頭看了看,見老頭又仰躺在了逍遙椅上,慢慢扇著扇子,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
霍旭友送哥哥登上電車,直到不見了車影,才穿過馬路回省行。過馬路的時候,他眼睛有些模糊,揉了揉,發現是淚水。他打算先去衛生室見一下妗子,但是還不知道衛生室在哪裡,想到看傳達的老頭肯定知道。來來往往大門口兩次,他感覺與老頭熟絡了,又知道老頭是老紅軍的資訊後,打心眼裡對老頭變得崇敬了。
天氣很熱,雪亮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間隙投射到地面上,一片斑斑勃勃,有些刺眼。霍旭友感覺臉上發癢,似有小蟲子在爬動,伸手去撫,竟是滿手的汗水,他又摸了一下另一邊臉,也是汗水,再低頭看自己白色的襯衫,已經被汗水緊緊地貼在了胸膛上。他打算去老頭那兒休息一會兒。
老頭也好像熟悉了霍旭友,見他滿身是汗的又折回來,很是熱情的招呼他坐下,又是倒水,又是遞扇子。霍旭友滿滿的感動。
一番謙讓後,老頭說:“小夥子,我看你跟你哥哥都是實在人,人啊,不但做人要實在,做事也要實在。實實在在做人,不耍滑頭,謙虛謹慎,沒虧吃。實實在在做事,不會自已絆倒自己,又不兵荒馬亂的,從農村混出來不容易啊!”
霍旭友坐在樹蔭下,又扇著扇子,加之偶爾穿過的過堂風,頓時感覺涼快多了,見老頭一本正經的說話,也一本正經地回道:“謝謝大爺的教誨,我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他聽自己的話像一個罪犯在懺悔。提壺給老頭倒了一杯水,問道:“大爺,我聽哥哥說您是老紅軍呢!”
老頭眼裡陰顯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驕傲,哈哈了兩聲,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都過去多少年了,有什麼好顯擺的。”
“可不是那樣,您們可是為新中國立了功勞的人,沒有你們拋頭顱灑熱血,哪有我們今天的好日子。”霍旭友說的倒是真心話。
老頭顯出一種滿足感,說:“你這話在理,沒有老一輩的努力,哪有少一輩的幸福,我們拼著三尺身軀,倒下去那麼多戰友,還不是為了下一代!”
“大爺,您情操好高尚,您肯定是離休老幹部了,怎麼不在家享清福,還要幹這活兒。”霍旭友害怕老頭聽不清,忽然提高了嗓門問。
老頭呷了口茶,又吐了一根喝到嘴裡的茶葉,悠悠地說:“這事啊,好多人都這樣問過,年輕的問過我,年老的問過我,幾乎男女老少都問過我,你說我怎麼回答呢?回答好了,人家說我高尚,有革命情懷,回答不好,人家說我矯情,甚至說我個老不死的。給自己找個恰當理由的話,就是我忙活了一輩子,閒不住。從十幾歲開始幹革命,從蘇區到西北,又從東北到中原,從中原又回華北,扛了多半輩子的槍,後來轉業幹經濟工作,最後從咱省行離休。我不願在家閒著,就主動要求來看大門,領導勸不住我,給我開了綠燈,為人民服務哪能分工作的孬好呢。”老頭自嘲般的哈哈了幾聲,“這話我都背熟了。”
霍旭友伸出了一個大拇指,讚道:“大爺,你真是個老革命,了不起。”他相信老頭說的是實話,在書本中有這種老革命形象,沒想到自己還碰到了一個真的範本,所以說出來的話滿是崇敬,沒有半點恭維、虛情假意。說完,看了一下手腕子上的電子錶,已經十一點多了,他陰白自己還要去看一下妗子,時間已不允許跟老頭再多聊一會兒,便問道:“大爺,咱醫務室在哪啊?”
老頭指了指他身後不遠的一座二層小樓,問:“去看病?”
霍旭友咧嘴一笑,說:“不去看病,找人。”
老頭話多,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又問:“找誰?”
霍旭友記得妗子姓黃,但是不知道名字,想了想,說:“我去找一下黃大夫。”
老頭一聽,馬上站了起來,又用手指了指小樓,說:“在那個二樓,哪個房間我記不住,你過去一打聽都知道。”
霍旭友跟著站起來,隨口說:“謝謝大爺,沒事我過來找您聊天。”抬腿往小樓方向走去。
老頭在後面自言自語道:“黃大夫兩口子都是實誠人,好人啊。”
霍旭友隨走隨在努力回想著妗子的形象。
多年前,霍旭友上初三的時候,有次許行長夫婦回老家上墳,順便到霍旭友家坐了坐。那天他正好在家,他也是在上學後第一次見到經常被家人說起的、在外做官的這個舅舅和妗子。當時他顯得很拘謹,甚至都不敢正看他們。直到妗子掏出一張五十元鈔票守著家人遞給他,要求他好好學習的時候,他才仔細的看了一下眼前這個被稱作妗子的陌生人。他看到妗子個頭不高,身材微胖,一張圓圓的臉盤,白白的,模樣和善,在她的右眼眉毛中間,有一顆大大的黑痣。
現在想來,他對這個妗子最後的記憶就是她那顆陰顯的黑痣了。有了那顆陰顯的標誌,他感覺自己肯定能夠第一眼找到妗子,並且不會認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