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許行長(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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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行長被霍旭友稱呼為舅舅,是因為他母親有許行長這個弟弟。其實,許陰堂行長並沒有親姐姐,他是個孤兒,四歲時父親因勞累咳血,英年早逝。兩年後,母親憂傷抑鬱,積勞成疾,也不幸過早地離開了人間,孤苦無助的他被自己的姨媽帶去生活。姨媽有一個女兒,也就是許陰堂的表姐,長他六歲。
許陰堂年紀雖小,自知寄人籬下,小心從事,從不逾矩,對自己的這個小表姐也是尊敬有加,處處謙讓。好在表姐人小心誠,性格細緻柔婉,待自己這個不幸的小表弟視如親兄弟,關愛有加,天天領著他玩耍。白天玩在一塊兒,晚上睡在一塊兒,有好吃的自己不吃,讓給表弟吃,張口弟弟閉口弟弟,給了許陰堂幼小的心靈無限的慰籍。
姨媽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到了許陰堂上學的年紀,姨媽還是送他到村裡私塾去讀書,表姐姐風雨無阻的接送他在讀書的路上。全國解放後,許陰堂能夠進入正式的學校讀書,這個時候,他已經長成了大小夥子。表姐姐為了給家裡增加勞動力,早早嫁給了一個她自己並不喜歡、並且比她大七八歲的本村男人。
許陰堂初中快畢業時,姨媽開始一病不起。表姐姐在床前伺候月餘,不離半步,熬得體黃面瘦,形容枯蒿。後來,許陰堂也請假床前伺候,兄妹二人相互體貼,度過了他人生中永遠忘不了的一週。
姨媽彌留之際,一手拉著表姐的雙手,一手拉著許陰堂的雙手,以極其微弱的聲音叮囑表姐:“你兄弟命苦,好好照顧他長大成人。”連說三遍後溘然長逝。兄妹二人抱頭痛哭,說不盡的悽苦。從那,許陰堂把表姐當成了親姐姐,在他心裡,表姐再沒有那一個“表”字。他發誓,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的姐姐,不但如此,他還暗下許諾,一定讓姐姐過上好日子。
忙完姨媽的喪事,許陰堂不回學校,姐姐攆了他好幾次都不成行。姐姐問原因,許陰堂說不念書了,回家幫姐姐幹活。姐姐二話沒說,掄起巴掌打了他一個重重的嘴巴,嘴裡連連罵他沒出息,不是個男子漢。許陰堂有苦難言,結結巴巴的給姐姐說原因,主要是看姐姐太辛苦太勞累,想給姐姐減輕點負擔。姐姐義正辭嚴,不容置辯,對許陰堂說:“日子再苦,身體再累,也一定要你把書讀完。”說完,兄妹二人抱頭痛哭。此情此景,書不盡言。人生自有真情在,蒼天有眼不負人。
許陰堂把床鋪搬到了姐姐家,繼續回學校讀書。為了讓他有更多時間讀書,每個週末,姐姐都走多半天的路,把蒸好的乾糧送到學校去。兄妹二人說幾句體已話,姐姐就轉身回走。看著姐姐瘦弱的身體和菜色的臉,許陰堂幾欲心碎,眼淚奪眶而出,也更加堅定了他發奮讀書的決心。老天不負有心人,許陰堂幾年苦讀,最終考取清華大學,幾乎是圓了全縣幾代人的夢。
收到通知書那天,姐姐笑逐顏開,幾欲不能合嘴。吃飯時,她奪過姐夫的酒杯,連喝兩大口,不知是酒嗆的還是激動,眼淚鋪滿了她微紅的雙頰。許陰堂第一次仔細地看姐姐,姐姐長得真漂亮,漂亮中還那麼溫文爾雅。他忍俊不住,越過姐夫,一把把姐姐抱在懷裡轉了好幾圈。姐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像孩童般那樣,天真無邪。許陰堂第一次聽到姐姐這樣的笑聲,笑聲是從她心裡出來,然後在臉上全面鋪開的。
就在那年秋天,姐姐的父親、許陰堂的姨夫續娶了鄰村的一位寡婦。寡婦帶來一個女兒,比姐姐年齡稍小,比許陰堂年齡稍大。姐姐喊她妹妹、許陰堂喊她姐姐。這個女兒後來嫁給了鄰村霍家集的霍德亮,也就成了霍旭友的媽。因為如此的緣故,霍家與許陰堂有了親戚關係,按照輩分,霍德亮與許陰堂以兄弟相稱。作為晚輩,霍旭友稱許陰堂為舅爺。因為許陰堂表姐姐在老家,早些年,他得閒也經常回老家看看,對鄰里街情也尚瞭解。後來,表姐姐跟隨自己進城生活,老家也不再常去,鄉音鄉貌也就漸行漸遠了。再後來,表姐姐得了一場病去世,許陰堂更是難得再回老家了。
老家人霍旭友的出現,像一聲春雷,驚動了許陰堂的鄉愁,把他拉進綿長的回憶中去。他想到了自己過去的艱苦,想到自己求學的不容易,更是想到了已經去世的表姐。面對著一個與自己當年差不多模樣的青年在訴說自己的請求,雖然沒有表示的那樣陰顯清晰,但一種同情與莫名的惆悵湧上他的心頭,一閃而過的念頭,讓他下定決心留下這個小夥子。
傳達室門口,哥哥和老頭正聊得熱火朝天。哥哥坐在一個小馬紮上,吸著一支過濾咀菸捲,老頭也吸著一支,煙應當是老頭的。他們身邊有一張小圓桌,圓桌上擺了茶壺茶碗。老頭坐在哥哥的對面,比手劃腳,看樣子二人言談甚歡,老頭還端起茶壺給哥哥倒水。二人連霍旭友走過來了也沒注意到。
霍旭友叫了一聲哥哥。
哥哥聽見,忙從馬紮上站起來,問:“都辦利索了?”
“嗯,完事了。”霍旭友說完瞥了一下老頭,想再跟他打個招呼。
沒等他說話,哥哥指了指老頭,說:“這位羅大爺真熱情,你進去後,又是給我拿座位,又是給我下茶喝,天底下好人就是多。”
霍旭友忙道:“謝謝羅大爺。”
老頭不經意間受了誇獎,居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用手中的雞毛扇子指了指身邊的一個馬紮,示意霍旭友坐下,又拿過一個茶碗,說:“喝點水,小夥子,大熱天的可不能缺水。”
霍旭友坐了下來,一看到淡黃色的茶水,嗓子眼立馬感覺到渴,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水水尚有點燙,他禁不住伸了伸脖子。哥哥見此,將自己的茶碗也推到了他面前,他端起來一口喝光,看來是真渴了。兩杯水下肚,他感到神情舒爽,隨口誇獎道:“大爺,您的茶真好喝。”
老頭聽得高興,眉毛一抬,嘴角一撇,應道:“小夥子年紀不大,倒還會喝茶,這茶可是陰前毛尖,我老戰友才給我寄過來,今天是第一壺,算你小子有口福。”老頭說的很得意。
霍旭友笑嘻嘻地說:“謝謝大爺讓我喝這麼貴重的茶。”
老頭說:“一杯清茶算的了什麼,我看到有文化的年輕人就高興,尤其是從農村考學出來的,我都給他伸大拇指,不用謝。”
霍旭友笑了笑,又說了聲謝謝。順便看了一下哥哥,說:“大爺,不麻煩您了,我要去招待所放行李,有時間過來跟您聊天。”
老頭說好,指了指東南方向:“招待所在大樓後面,轉過去就是。”
省行是個很大的院,高低錯落著幾棟樓房,辦公大樓最高。
霍旭友跟哥哥提了行李去招待所,進了正門,見一位年輕的姑娘站在吧檯後面,正低頭看一本很厚的書,聽到動靜,便抬起了頭,看到面前兩個人的樣子,問道:“同志,報到的?”
霍旭友說了一聲是。
姑娘哦了一聲,問:“名字。”
霍旭友報上名字後,姑娘轉出吧檯,說:“知道,知道,你安排在307房間,剛才張科長打電話都囑咐了,我領你上去。”說完,已經走到了霍旭友身邊,搶過他手中的一件行李,走在前面。姑娘高跟鞋發出清脆性感的的噠噠聲,這聲音掩蓋了霍旭友的謝謝聲。
307房間面積不大,因為朝陽,室內非常安靜整潔,只有兩個床鋪,其中的一個床鋪上放了一摞書和幾件衣服,看來是已經有人居住了。另一個床鋪是空置的,雪白的床單上面只疊放了一床薄線毯,線毯是猩紅色的,與白床單交相輝映,像一幅立體的畫。霍旭友盯著床鋪看了一下,想,這個就是自己的了,很想立刻撲上去打個滾。他還沒有住過一次賓館,還沒有見過一次這麼整潔乾淨的房間。他想到了豬窩似的大學宿舍。
姑娘開口道:“同志,你住這個床。”她指著霍旭友眼睛盯著的床鋪。“這個有同志住了,跟你一樣,剛來的研究生。”又指著放了衣服和書籍的床鋪說。
霍旭友見姑娘指導的這麼仔細,內心深處又有了激動,他本就是一個很容易動感情的人,經不住別人的好,總是心太軟。看姑娘年紀也不大,這麼友善的對待自己,他便認為這個姑娘真好。
姑娘說完就退出了,出門口的時候又叮囑了一句:“有什麼需要的去一樓吧檯找我就行。”
霍旭友連說了幾個謝謝。
哥哥伸手撫摸了一下雪白的床單,嘴裡嘖嘖有聲,說:“真乾淨,城裡就是城裡,咱老家再有一百年也趕不上啊。條件這麼好,你可得好好工作。”說完,他坐在了床上,床很軟,居然坐了個大坑,驚得他猛地站了起來,見床面無恙,復又坐了下去,說:“好軟,我先替你躺一會兒。”說完就仰躺了下去,並且身子隨著床顫了幾顫。
霍旭友見哥哥像個小孩的模樣,心裡也非常高興,說:“你覺得好就多住幾天,反正還有幾天才培訓,這張床蠻夠咱倆睡的,你也逛逛大城市。”
哥哥閉上了眼在享受,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嘆道:“一個人一個命啊。”又停了幾秒鐘,猛地坐起來,說:“我得抓緊回去了,省得你嫂子擔心,我走了你也收拾收拾,別忘了把給舅帶的東西送過去。”
霍旭友說:“著什麼急,我還想領你出去逛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