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世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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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晨曦微露,霧氣濃重。空曠的大馬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風捲著大片大片的樹葉旋轉飛舞。襁褓裡,一個男娃兩腿踢蹬著“哇哇”啼哭,哭聲像晨鴉一般淒厲蒼涼,傳出很遠很遠……這樣的夢境從記事起一直伴著鐘山。後來,夢有了些許色彩,那襁褓是藍地兒白花的家織布,那樹葉是已經枯黃的法國梧桐葉片。其餘的,依舊是灰濛濛的一片混沌。
鐘山清楚地記得,從小到大,父親只打過他一次,在他12歲那年的夏天。那次打他,是因為他偷了家裡的錢又說死也不肯承認。他偷這筆錢,是想完成自己尋找親生父母的壯舉。
那次全子率領小夥伴們罵鐘山“沒有媽”“撿來的”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了,因為全子哥滿子發出狠話來:“誰再敢罵鐘山這句話,就割了他的舌頭。”大家把各自的舌頭悄悄在嘴巴里捲了卷,想像不到沒了這個物件結果會是什麼,嚇得都趕緊閉了嘴。
鐘山一天天長大,不斷有各種資訊傳進他的腦海中,有時是大人不經意的一句話,有時是一個很特別的眼神兒,有時就是鐘山自己發現的家中物件兒的蛛絲馬跡——他是要來的孩子。
這些資訊搞得鐘山心裡很煩,又不敢開口去問爸爸媽媽。
有一天,他凝神靜望掛在牆上相框裡的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那裡面有他沒見過面的小腳奶奶坐在椅子裡旁邊花架上擺一盆花的照片,有他父親年輕時身穿軍裝腰繫皮帶彆著匣子槍的照片,有他父母半身的合影,有父母在兩邊他在中間的全家福,還有一張是母親梳齊耳短髮的全身單人照,這張照片上的母親比其他的照片看起來都更有神采,母親也一定認為照得最得意,所以放大了,擺放在突出的位置。看著看著,鐘山發現了問題,照片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攝於1962年6月”,按照他的生日,是1962年7月,那時候他媽媽應該是挺著個大肚子的,柱子他媽懷他弟弟的時候就是那樣子的,連臉盤子都大了一圈。可照片中自己的媽媽,穿著兩排扣掐腰列寧服,細細的腰肢,還是那張勺子樣的小圓臉,看不出一絲一毫懷孕的跡象。
12歲的鐘山已經懂得邏輯推理了,他確信,他不是照片上這個媽媽親生的。至於爸爸是不是親的,他目前還無從得知。
鐘山記不清聽誰說過,要的孩子都有小棉被小字條什麼的物件證明身份,就偷偷用鑰匙開啟母親的大木櫃子去翻,果真翻出一條藍地白花家織布的小棉被,洗得乾乾淨淨疊得方方正正,壓在櫃子的最底下,鐘山不記得他蓋過這樣的被子,他斷定這就是小時候被丟棄時包他的小被子了,只不過沒有發現小字條。是被現在的父母偷偷藏起來了呢?還是粗心的生身父母當時就沒有放什麼字條?
更讓鐘山感到狐疑的是,這條巷子裡住的人家,哪家都有幾個孩子,柱子他家就有6個呢,可鐘山家就只有他一個,而且他爸他媽比柱子父母年歲還要大。他只是不明白,他聽說後爸後媽都打罵虐待孩子,他爸爸媽媽卻對他格外疼愛,這讓鐘山反而有些委屈。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敵人捉了俘虜,好吃好喝地供著你,總有一天要你交待一些你不想說的事情。不按照他們的要求做,就會有大刑等著侍候你,皮鞭子老虎凳竹籤子辣椒水鐵烙鐵什麼都可能用上,實在審不出什麼來,就會在月黑風高的夜晚拉出去悄悄槍斃了活埋了。鐘山常常被這樣的惡夢驚醒,出一腦門子的汗。
少年鐘山暗自決定不再配合父母的陰謀,放學也不回家,彷彿遠離自己的家就遠離陰謀和危險。沒事幹,就跑到郊區的池塘邊抓蛤蟆採荷花,用柳樹條彎成個圈綁在木棍上,到處取蜘蛛網粘蜻蜓,或者乾脆就租一本小人書坐在百貨商店門前的臺階上看到黑。許多次,都是母親找來,把他從臺階上拉起來,嘴上生氣地說:“天黑了還坐這裡看,地上不涼麼?眼睛不要了嗎?”
他本來想用絕食的辦法對父母表示抗議,他總覺得吃飽養肥了,災難或許就會早一天降臨。有幾次飯桌上,他只吃小半碗飯就謊稱吃飽了,任憑母親怎麼勸說哀求也不肯再吃。可還沒等到下頓開飯的時候,就餓得心裡發慌,絕食的想法也只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