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頭刺入的瞬間,那敵人便倒。甲士在那瞬間竭力避讓,頸側卻已被完全剖開。生滿鐵鏽的矛頭嵌在皮肉和頓項之間,鮮血汩汩流淌,被頓項擋住,然後往下淌,再從胸口、身側各處甲片的縫隙滲出來。

後頭另一個野人見他不倒,立即上來用木棒敲打甲士的頭部。

木棒剛舉起,郭寶玉催馬殺到。他手中長達四尺的斬馬刀劃過敵人的脖頸,略無凝滯。敵人的頭顱在半空飛舞時,郭寶玉繼續前衝,以長刀左右揮舞。每次鋒刃落下,都有持著武器的手臂,或者眉眼怒瞪的頭顱飛起。

他一氣連殺數人,長刀正面勐噼在一個野人的面門,幾乎把整個頭顱從中間砍開。顱骨堅硬,把長刀夾住了。後頭幾個野人覷得空隙,張牙舞爪地飛撲過來。

郭寶玉翻手取出弓失,在短時間裡連發數箭。被第一箭射中的敵人位於三丈開外,第四箭命中之人就在他的馬頭之下抽搐,頃刻間敵人俱都了賬。後頭郭寶玉的護衛們也都張弓搭箭亂射,箭如雨下。

那些野人一來驚駭於郭寶玉的勇勐,二來他們這一群人裡,最膽大的死得也最快。這時候也不知是誰在後頭連聲叫喚,剩下的百多人翻翻滾滾,往後頭的樹林狂奔,林地間的枝葉一陣瘋狂搖動,他們就不見了蹤影。

郭寶玉帶著轡頭,在斜坡上兜了兩圈,看到有幾個受傷的野人伏地哀號。他下馬過去,揪著人挨個問過,隨即又將他們殺死。

再過片刻,他回到拖雷身前,微微躬身稟報:

“四王子,這些確實是塔塔兒人和札只剌人的殘部。為首之人,早年和札木合有點關係。他們躲藏在大漁濼以東的八百里平地松林,靠著漁獵為生,已經有五六年了。”

“既然都是喪家之犬,為何隔著五百多里來此?是不想活了嗎?”

“這其中有個緣故。”

“講來聽聽。”

“當日大汗即位,以諸弟領有東道部落,後來木華黎自金國臨潢府南下,又帶去五投下之眾。近來定海軍的勢力近數月往北京大定府以北擴張,五投下之眾紛紛奔走;而東北內地的女真將帥裡頭,東北路招討使紇石烈德得上京路元帥完顏承充、東北宣撫使紇石烈桓端的支援,從泰州往西頗多用兵。所以,散佈在臨潢府路和北京路的蒙古各部,如今都在往西收縮……”

“他們這一收縮,就擠壓了平地松林裡諸多逃人的周旋餘地,迫得他們成群結隊地轉移!”

“是。他們一路撞到這裡,發現了我們散在外圍的哨騎,以為能撈些好處,這才出來衝殺的。”

郭寶玉往東面看了看,見他的部下從林地裡折返出來,做出平安無事的手勢,才繼續道:“這些不過是纖芥之疾,四王子不必介意。咱們繼續趕路吧。”

拖雷皺著眉頭,喃喃地道:“我只是不明白……”

“什麼?”

“你說北京大定府那裡倒也罷了,如石天應、薛塔剌海等黑軍統帥,本來就是隨風倒的貨色。上京路完顏承充等人,可都是正正經經的女真人高官貴胃,他們為什麼要和郭寧合作?那郭寧,不是在金國,被視為反賊的嗎?他都已經進入中都,擺出要改朝換代的架勢了,那些東北路的女真人,為什麼不反抗?”

部屬們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實說,這種局面何以產生,他們也全然摸不著頭腦。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隨著成吉思汗不斷收縮力量,原本恍若不存的敵方一個個地重新冒出來;整個草原東部數千裡的廣袤地域,已經愈來愈不安全了。

四個蒙古千戶斷然奔往南方投靠郭寧,只是個開始。能夠在草原生存下去的人,個個都有判斷強弱的本能,而當這種判斷成為廣泛的共識,許多事情就會不斷蔓延,漸漸撼動成吉思汗和郭寧的實力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