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離去的第三天,他是如何來,又是如何走,乃至沿途的完整動向,就被送到了縉山。

文書被送到郭寧的書房裡時,郭寧正連續翻閱文書,持筆不斷地在文書末端落下花押,或者做出批覆。

兩名書吏敬畏地站在桌桉前後,看著郭寧閃電般的動作。

這些書生最初被調入郭寧身邊的時候,曾聽人說定海軍郭寧是個粗鄙無文的草莽武人。但與郭寧稍一接觸,他們就知道這種傳言大錯特錯。

郭寧確實沒讀過什麼書,文學功底也爛,書法更是慘不忍睹。所以他才反覆強調都元帥府上下剛健篤實的作風,要求下屬彙報盡去矯飾,更杜絕花哨華麗,洋洋灑灑。

但他卻又是個聰明之極的人,日常處斷軍政事務和習武之餘,或者自家讀書,或者到都元帥府附屬的學校裡,聽教師講課,所以在學問上的進展極快。便如此刻,他翻閱文書,瞬間就能看明白其中的關鍵,偶爾問一問書吏,多半是文書裡出現了他不懂的典故。而在文書上的批示,又總能大刀闊斧地直抵關鍵,文字似乎過於樸實,但誰如果以為他可欺,而在文書上做什麼湖弄,那簡直是做夢。真要是行事出了格,全副武裝的甲士立刻上門查問了。

一應文書批閱完畢,擇出幾份需要潤色文字的交給書吏,讓他們退下,郭寧才開啟記錄拖雷行蹤的文書。

定海軍的哨騎將沿途所見寫的很詳細,其中提到眾人巡邏到東螺山北麓,發現拖雷等人與敵廝殺的戰場,翻找屍體,估計那是從八百里平地松林裡逃出什的什麼蒙古部落餘孽。

拖雷是大蒙古國的四王子,隨行數百精騎,如果這樣都沒法避免沿途廝殺,可見定海軍政權在漠南山後、在臨潢府乃至東北內地的行動,已經確確實實地產生了影響,並且在向草原深處滲透。

這樣的經歷,或許會愈發促成成吉思汗西征的決心,亦未可知。

不過,真要說起動盪來,倒也不止蒙古一方才有。

蒙古和定海軍格鬥到現在,勝負固然分明,勝者卻也並不輕鬆。定海軍擴張了這麼多的地盤,總不見得到處是安安穩穩的?郭寧之所以出巡到塞外,當面迎著拖雷,一方面是為了實地探看己方軍事佈置,另一方面也確實不希望拖雷深入境內。以拖雷的精明,他只要走一趟,就必定會發現定海軍的疆域內的種種不穩定。

那些不是小事,尤其最近爆出接連幾樁亂七八糟的事。真要細究出底下的潛流,報來的可不會是薄薄的幾份文書了,掉腦袋的人恐怕得往三位數上走。也真虧得移剌楚材在中都,這麼舉重若輕地一通表湖,維持著平穩局勢。

北疆這裡,差不多就是如此。眼前這些就只是基礎罷了,事情總得一樁樁的做下去。三年五載裡頭能把漠南山後各地都牢牢掌握,就已經要喜出望外。

罷了,就這樣吧。

何況阿函生產的日子快到了,她雖然嘴上說莫要耽擱公務,但郭寧如果真的不在身邊陪伴,她一定會生氣的。

郭寧放下文書,起身走到書房外頭。

站在門口,感受著開始清涼的風,他覺得頭暈腦漲的感覺消褪許多。

書房外側的走廊下,站著一排排的侍衛們。原本他們在竊竊私語,郭寧出來之後,所有人立即安靜,等待他的命令。

“傳令本部集合,咱們該回中都了。”

悠長的號角聲立刻響起。

縉山城北面的山裡,有白河、黑河蜿蜒而過,在懸崖陡壁間切出河谷。河谷沿線有沙灘瑩瑩,河草妻妻,綠柳白楊成行。山裡不僅景色優美,也多兔子、狍子、黃羊、野雞等動物。

駐紮在縉山城裡的將士們安頓下來以後,每天都派人到山中打獵,傍晚回來時人人身上掛滿獵物,用作全軍的加餐。不過,打獵的資格不是隨便就有的,趙瑄執掌縉山城以後,將之作為了一種獎勵手段,多半是資深的軍官,或者訓練表現良好計程車卒,才能去往山裡,撒歡一個整天。

兩天前他又傳令說,被收攏入城池,待分配屯墾任務的漢兒俘虜們,如果表現好的,也能得到去往山間行獵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