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在宋國家道中落的章愷,如今便重新買回了自家田地,興造了數十畝的園林,還得了個通仕郎的官階。得他引薦的周客山,也成了地方上眾多豪紳、官員的座上賓。

郭寧和身邊的幕僚們一直覺得,不用自家操心,得利之人自然會維護自家的利益,去反對任何影響他們賺錢的計劃。

可這一次,這些人的力量,居然被強壓住了?

據報,在臨安朝堂上掀起風潮的,是一批不知所謂的言官;但具體將之推動朝堂共識,進而在短時間內形成政令,一口氣貫徹下去的,則是南朝的權相史彌遠。

這史彌遠,在中都朝堂上是有些名聲的。

泰和年間,宋國擅起邊釁,而大金舉傾國之力,以九路兵馬大舉伐宋報復,先後攻取了東路的真州、揚州,中路的襄陽、江陵和西路重鎮和尚原、大散關等地。

但是,大金畢竟虛弱了,各部軍將的智略勇勐,遠不及開國時候;底層將士多用漢兒和糺軍,戰鬥意志也很成問題;而且那麼多的兵馬排程,後繼糧秣壓根支應不上,各地都有百姓不堪壓榨,發起暴動,以至於地方官員叫苦不迭。

所以金軍打到江邊,已經傾盡全力,過程中還被宋國的幾支有力兵馬崩得滿嘴是血。宋國但凡多一點點的耐性,大金的攻勢就沒法持續。

這時候,多虧了南朝宋人的軟弱性子。臨安朝廷的一批主和派,居然攜手暗殺了主戰的宰執韓侂胃,將韓侂胃的首級送往中都,以顯他們求和的誠意。按移剌楚材的說法,當時中都朝堂聽說宋人答應和談,簡直一片歡騰。

當時糾合人眾暗殺韓侂胃的,便是現在的宋國右丞相史彌遠,而史彌遠上臺以來,又對大金一直很恭順。

按照常理想來,郭寧能夠以武力入主中都,就證明了他在軍事上比女真人更強。史彌遠連女真人都怕,為什麼不怕定海軍?

郭寧真不知道他是吃錯了什麼藥,竟會同意了這種操作。這不是在挑釁大金,挑釁急速崛起的定海軍勢力麼?

郭寧聚眾起兵以來,不是沒人挑釁過他,也不是沒人看輕過他所糾合起的武力。郭寧是個報仇不隔夜的人,而且習慣了橫衝直撞的作風,行事沒什麼顧忌。那些自以為有所倚仗,然後挑釁或者蔑視他的人,很快就會被他砸得稀碎,拿自己的性命作為愚蠢的代價。

但這一次,郭寧難得地猶豫了。南朝的做法實實在在地影響到了定海軍後繼的諸多安排,極大削弱了他動員武力的前提條件。但這一做法,偏偏又卡在了郭寧大肆報復的底線之上。

要說宋國阻斷了糧食貿易,它還真沒有。

宋國只是正常地強調了打擊走私的政策,這些政策都是明明白白的律法文書,誰也不能說,宋國沒有這樣執行自家律法的權利。

要說定海軍透過走私獲得糧食的渠道中斷,也沒有。

將各處報來的資訊匯總,預定的糧食輸入,大概會少六成。這缺少的額度,頓時就讓定海軍的頭寸排程出現了巨大缺口。可還有剩下的四成,由此也就更加重要,更加不能出現問題。

如果因為缺少的六成,而與南朝產生牴牾;那剩下的四成估計也沒了。到那時候,怎麼辦?難道真就悍然出兵,去宋國搶掠?

郭寧好戰,也善戰,卻不是戰爭狂人,他並不覺得,靠戰爭就能解決一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