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摸底測試了。周道安心裡是有準備的,他猜想過這摸底會考些什麼,以現場的情況看,肯定沒時間考長篇大論,要考現場作文,難免學生會用宿作來應對,這樣就沒有考察的效果了。所以,考官肯定要取巧。

點評詩文,算是符合取巧的一種題,只要不是什麼流傳千古的名篇,學生很難事先準備。現場應對,最能體現學生的眼光和素養。

周道安稍稍鬆了口氣——對這種題,沒有固定答案的,其實他有很大的發揮空間。怎麼說他前世也是正經大學畢業的知識分子,學的也是文科,還有點文藝青年的樣子。見識上,一首詩的好壞,他還是看得出來的。眼下,只要答的靠譜,也就夠了。

“愛他春盛不爭春,待到春來敝此身。零落塵泥無覓處,流芳何用葬花人。”

接過來的稿紙上用清秀的毛筆字寫了這麼一首七言絕句詩,沒題沒作者,顯然就是不見於任何記載,或者乾脆就是新作詩。

周道安隨付夫子惡補了一段時間的功課,知道這個世界漢域的文化和華夏古代很接近,故而他自己學起來也有不錯的基礎,可以事半功倍。

以詩歌來說,漢域的流行以詩為主,詞這種形式還沒成為主流,更多是根據音律來變化句子長短,沒形成固定的詞牌和模版。詩,則已經發展得很成熟了,類似於華夏的盛唐,詩歌的形式、內容都極其豐富,也是文人最喜歡的一種表達方式。

這首詩並不難懂,無非就是借花自喻,抒發作者清高自傲、不爭名利、甘於奉獻的情操。只不過全文沒寫是什麼花,但想來也就是梅、菊這樣的君子花。最後一句的葬花人,應該是個典故,周道安不好硬猜,但肯定不是指向林黛玉……

稍稍一琢磨,周道安便知道該怎麼評了——華夏詩歌可太豐富了,類似情懷的數不勝數,選幾首相近的,把後人評析複述一下就可以了。也不必照搬什麼王國維這樣的大家點評,取箇中,到位又不顯山露水最好。

有了計較,周道安便輕咳一聲,準備開口。

誰知第一個字還沒出口,就有一道高調的聲音響了起來——

“僅用白話點評一首小詩,有何難處?信口胡謅之輩也能說上一兩句的。我觀此詩,心有所感,和詩一首,可作為點評否?”

不用回頭,周道安也知道,這討厭的聲音的主人便是那夏家小子、夏承蔭。

夏承蔭也準備主修“文”的,因為他其實和周道奇的情況類似,肚子裡沒什麼墨水,更無特別的才華天賦。但自己的老爹是大文豪,夏家便以書香門第自居。

夏承蔭全無老子的天賦,又不用功,在夏老太爺的溺愛下,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又不似周道奇,沒水平就沒水平,也不裝文化人。他反而很喜歡裝象充能,讓別人對自己高看一眼。

因為夏太傅,夏家本就聚集了一幫文人墨客,夏承蔭甚至都有了自己的“文人智囊團”,平時這些清客們有什麼作品,夏承蔭就隨便取用,充作自己的作品。甚至直接找人代筆捉刀,應對一些詩會文會什麼的……久而久之,夏承蔭已經習慣了自詡為“文學天才”,拿著放大鏡看孫子優點的夏家老太爺也深信這一點,而遠在雍京的夏太傅因為不瞭解自己兒子的成長程序,沒有親自監督孩子學習的機會,但本著“父母都樂意相信自己的娃是天才”的原則,也以為夏承蔭遺傳了自己的天賦……

當然,這個“美麗的誤會”只存在於夏家,外人對夏承蔭的認知,還是很客觀的,只是誰也不樂意去碰夏家的黴頭,都默契地不說破。

來予章公學,他本來就是衝著任夫子的名號去的,想著如何儘快吸引任聰的關注。誰知道任老夫子也真配合他,一開學就搞分班制,這不等於把所有老生都打散,重新編排嗎?那麼自己這個新生就沒有面生的劣勢了,同一起跑線,大家立刻就能競爭起來!

夏承蔭既然自詡為“小文豪”,愛詩歌,所以也把“文”字科當作是好去處。剛才他讓手下快速轉悠了一圈,知道“文”字科最適合自己,就一直釘在這裡,暗中觀察其他學生前來“面試”的情況。觀察了一會兒,他已經知道了孟教員口試的三道題,便和那僕人暗暗商量起來。

這長手長腳的僕人是夏家家奴,從夏太傅發跡起就在夏家了,跟過夏太傅一段時間,後來才特意被調來“輔佐”小少爺。此人是修行者,耳濡目染之下,對文化也有一定的水平。

夏承蔭想“一炮打響”,就憋著在這兒準備弄個大動靜!剛剛逼著家奴快速做了一首詩,正好他早就想找麻煩的“周家小子”前來面試,靈機一動,一個拉踩的計劃就誕生了。

以詩為和,作為點評?這倒是很考驗文學功力的。孟教員目光一轉,看向了正大步走上前的夏承蔭,內心立刻明白了幾分。他面上沒有絲毫情緒表露,依舊微笑著,和氣地說道:

“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