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一枚閒子,一樁婚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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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運籌帷幄的陳家四爺,更善於在江湖上決勝千里的陳無雙並不瞭解臧成德的近況,可也知道他出身北境邊軍,當年曾以驍勇著稱於雍州,因此在郭奉平卸任雍州都督回京另有任用時,臧成德就成了二十位兵部衙門登記在冊的正五品營官之中,唯一一個雖為朝堂忌憚卻仍然躍級升遷的人物。
粗略一算,臧成德少說已經在青槐關紮根二十年之久,按大周律例,像他這種統兵在外鎮守一方的武將只需每年正月進京述職一次,可臧成德很清楚人情這東西向來都是越走越厚,又仗著青槐關離京不遠的理由,逢端午、中秋、重陽等文武百官休沐的節慶,都會備上滿滿幾馬車厚禮進京打點,不過每次往樞密副使郭奉平府上送的東西都最少,頗有先賢禮輕情意重的遺風。
臧成德倒不是不願意往鎮國公府上走動,實在是司天監的門檻太高,這位在青槐關說一不二的正四品武將不夠資格給世襲罔替一等公爵的陳家獻殷勤,反而往能給景禎皇帝吹耳邊風的御史臺禮敬最多,多年來的有意奉承當然有所回報,至少風評口碑素來不錯。
生在青槐關的少將軍最佩服自己父親,武能上馬取軍功,文能進京謀富貴,久在這種家風裡成長起來的臧平攸近朱者赤,其實與京都那些百無一用的紈絝區別不小,隨著年歲增長,膝下還有兩個待字閨中女兒的臧成德也開始逐漸教他一些官場上趨吉避凶的道理,儘管偶爾也有放浪形骸尋歡作樂的時候,好在沒太過傷天害理。
戴著面具的高人修士說要問他幾件事情,沒了生死之憂的臧平攸很快就咂摸出味道來,甚至有些期待,或許能從對方所問的問題中,猜測出他所屬的勢力或者所站的立場,尤其是似乎要給田思賢留出時間慢慢數清楚毛驢身上白毛的陳無雙遲遲沒有開口,心思還算敏捷的少將軍更加篤定,這境界高深難測的刀修不是視人命為草芥的邪修。
陳無雙確實不想殺人,他想要在號稱大周十一關中名列第二的青槐關,試著落下一枚閒子。
這幾天騎著毛驢翻山越嶺,百無聊賴的少年細細想過,如今既然已經接任了觀星樓主,以後所走的每一步都得同時著眼於朝堂和江湖,迄今為止,他手裡可用的棋子極少,第一次出京時借用陳仲平那道青冥劍氣所收服的陰風谷邪修馮秉忠算一個,一顆棋子落點再好,也成不了屠龍的大氣候。
沉吟半晌,陳無雙才問出第一個問題,“少將軍,令尊麾下的青槐關守軍,應該不止兵部花名冊上的五千兵力才對,是也不是?”
臧平攸的呼吸登時為之一窒,眼神瞬息之間接連數變,恍惚中想起來有次酒後吐真言,父親曾語重心長提過幾句,說臧家今時今日的富貴,僅有三成跟他當年在北境的累累戰功有關,二十餘年來朝堂上不是沒想過讓他姓臧的挪一挪位置,之所以被身後的靠山一次一次化解,就是因為有貴人看中了臧家手裡牢牢控制住的兵力,和根深蒂固的青槐關。
臧成德能想到這一步,自然想要把自己手裡的籌碼加重一些,可惜青槐關離京都不遠既有利也有弊,很多事情都不敢擺在明面上,這麼些年謹慎小心,也不過在暗中遮下一部分心腹老卒,這些人在花名冊上的名字早就被兵部一筆勾去,理由很正當,年邁體衰、頑疾纏身等等,其實都還領著臧家換了個名義發放的餉銀,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貪財的臧成德才想盡辦法斂財。
滿打滿算,青槐關能聽臧家號令的,也不過萬人,不像謝逸塵一樣,竟然能在二十萬邊軍的編制之外,神不知鬼不覺養著另外近三十萬精銳,人跟人畢竟比不起。
臧平攸下意識想去看那刀修臉上神色,好以此來判斷他是使詐套話還是真知道了什麼,可惜一抬頭看見的,卻是陳無雙臉上青額紅腮獠牙外翻的面具,只好深吸了一口氣,避重就輕道:“那五千兵力是青槐關駐軍,除此之外,還養著些看家護院的家將,這是大周律法所允許的。”
陳無雙拖長語調嗯了一聲,沒有點破這位少將軍的心思,饒有深意道:“少將軍是個聰明人。”
臧平攸登時覺得有些嘴裡發澀,乾笑兩聲不敢多做解釋,以免言多必失,眼前這個來歷不明身份不詳的高人,所帶給他的壓力生平僅見,不由自主挪動腳步側了側身,好像這樣就能鬆緩少許,正巧看見涼亭裡兩個女子,都憂心忡忡往這邊張望。
在陳無雙看來,他剛才那句話大抵就是預設了,青槐關明面上就是那五千人馬,臧成德再有手段也不可能隱匿下太多兵力。
可是,這就稱得上了不起了。
少年曾聽遊戲人間的不靠譜老頭說起過,青槐關內外的地形地勢與雍州那道城牆有七八分相似之處,外面都是兩側山嶺夾著一馬平川,只不過漠北空曠,不得已才耗費人力物力將那道二十三里長的城牆修成六丈餘高,而青槐關外僅有一里餘寬,兩側山嶺攔不住高來高去的修士,卻能攔住來往商號的馬車,真到了戰時,也能攔住從涼州突襲京都的兵馬,因此不大的地方,才被稱為大周第二關。
青槐關或許對目前的大周還不算太過重要,如果謝逸塵勝了打著平叛旗號進駐涼州的郭奉平,那臧成德所鎮守的這道關卡,才會真正稱為咽喉要地。
陳無雙的第二個問題總算讓臧平攸不再那麼緊張,“少將軍一定知道,現在的涼州到底是個什麼局面。”
臧平攸鬆了一口氣,涼州局面雖不能說跟臧家無關,也絕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秘密,點點頭坦誠道:“朋友是想去涼州?我是從家父嘴裡知道些那邊的情況,青槐關不得京中許可,不敢私自派遣斥候出去打探,得來的訊息多半都是道聽途說,是真是假可不好分辨。”
陳無雙輕聲一笑,從古至今天底下最大的說法就是聖旨上的奉天承運,臧平攸所說不假,在沒有得到景禎皇帝聖旨或是兵部調兵的明令之前,即便謝逸塵跟郭奉平在關外打得你死我活,臧成德也有按兵不動的理由,這時候的涼州已經是一池深不見底的渾水,誰想進去摸魚恐怕都會得不償失。
見這位負手而站的刀修沒有多說,臧平攸皺眉捋了捋言辭順序,低聲道:“謝逸塵以迅雷之勢掃平整個雍州之後,將那近五十萬邊軍都壓在涼州以北清涼山外,據說帥帳就設在山上法華寺,天策大將軍郭奉平從青州、燕州等地調來的兵力也沒有動靜,似乎都在等對方先動手。前不久,有訊息說謝逸塵帶撥雲營去過一次大漠邊緣,至於是去幹什麼就不為人知了,近些日子,想來是他也沉不住氣了,有四五萬人馬越過清涼山往南推進一百里,為防不測,郭大將軍的兵力正在迎面朝北大規模集結,雙方一觸即發,涼州地面上的江湖修士也越來越多···”
陳無雙訝然一愣,在他的推測裡,謝逸塵陳兵不動的原因,應該是跟被司天監死命攔在城牆之外的黑鐵山崖失去聯絡,才造成閻羅君想等著謝逸塵動兵再號令漠北妖族攻雍州、謝逸塵則想等著漠北妖族攻破城牆再動兵的尷尬情勢,按理說有整個雍州作為支撐,謝逸塵那五十萬精兵再拖延三五個月也等得起,怎麼會突然有了動作?
臧平攸根本沒有任何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撒謊,倘若他得來的訊息是真,那麼就有兩個可能性,一個是謝逸塵遲遲等不來北境城牆被攻破的訊息,權衡之下決定以麾下邊軍強行攻佔涼州,另一個則是黑鐵山崖的人又跟他取得了聯絡。
擺擺手示意那位少將軍住嘴,陳無雙皺著眉頭思索,洞庭湖一戰,黑鐵山崖多年前滲入大周境內的那些以獨臂修士顧知恆為首的人手全軍覆沒,據他所知,涼州如果還有黑鐵山崖的人,應該是綵衣和她身邊的另一個女子修士,憑她們能指使動謝逸塵?
其中的原因,只要在涼州找到沈辭雲,就會水落石出。
謝逸塵動兵的訊息傳到漠北,閻羅君牽扯住蘇慕仙,那位閻羅殿大學士和洪破嶽就會毫不猶豫率領妖族雜碎攻城,若是其數量達到五萬以上,分兵多處同時發起攻勢,即便有數千胸懷大義的江湖修士鼎力相助,陳伯庸也絕對不可能守得住,到時候,失去了城牆守護的雍州甚至中州,就會是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