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響,躺著的那人一掀線裝書本,翻身而起。郎朗有聲:“有勞娘子……”順手接過了滾燙的沸水壺。

另一間屋內,有老婦開嗓提醒:“兒啊,少喝著些,快開飯了。”

“我省得。”答了一聲,一雙腳才落了地。那人一身道袍,卻貼身合體,乾淨爽利。面容平和,皺紋深陷,頦下有須,頭戴軟帽;年過半百卻有雙咕嚕嚕亂轉的眼。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從時空跌落的老宅男。而那提水婦人,則是染了風霜的華夏薇妮。

“楊典史可曾在家?”一聲高呼,楊小海方才發現籬笆外站倆人。

說來也怪,明明都看到自己了,怎麼還問在不在家?古人就是這麼愛面兒,沒事兒淨整這些虛的。楊小海眼珠一轉,繁雜念頭紛紛滑過心間。

一攏道袍那寬大的袖擺,滿臉笑容的拱手回道:“不敢當不敢當,楊某已解甲歸田,白丁之身。委實當不得典史老爺的稱呼。”

自打從時空長河摔落,睜眼後便被如山的記憶擊倒。和楊森的十八年相比,楊應元,這個半百老頭記的事兒可就多了。

楊小海愣是躺了七天,方才堪堪消化掉五十載的歲月。這次穿越,薇妮仍是他妻。多了個陌生老孃,卻沒有李衛國這個熟悉的爹。除此之外,依舊無有子嗣。

來得兩人,自是暨陽城內陳悼明派來的說客。陳典史自知于軍事方面一竅不通,所以才想請賦閒在家的楊應元主持大局。

一番攀談過後,楊應元坦然應邀,隻身一人於八月初入城。掌管傭兵指揮權,調動佈局、指揮守城。期間,楊小海的意識不止一次的say

o!然並卵,他依舊是個3D秀看客,僅此而已。

在楊、陳兩人的協調、指揮下,城鄉共計二十餘萬軍民,上下一心、團結一致。每日都忙於修繕城池,籌備軍糧、火器和彈藥,靜候清公司傭兵到來,好決一死戰。

與楊森相比,楊應元的意志更堅挺,精神也更為強大。楊小海在人家腦海裡只能龜縮一隅,連發表意見的權利都沒有。

楊森好歹還能給口酒喝;這老傢伙卻早睡早起,多素少葷,杯中物一滴都不沾。如此清寡的生活讓老宅男長吁短嘆,真恨不得老傢伙早點嗝屁才好。兩次魂穿,他大抵也品出些味兒來。

雖然魂穿,但原主的魂卻凝而未散。楊應元下令用巨木塞斷城門。分十人一組,輪守一座城垛。百人成團,各有大旗一面、紅夷大炮一座。

城下,有專人供應飯食,晝夜不休。又拆毀無用房屋,將磚瓦挪於城上予以殺敵。躲在暗處的楊小海暗自比較,才發覺自己可想不到這些,不由收了些輕視之心。

八月末,塞外新崛起的清公司終於兵臨城下。他們先用土炮轟擊北門,繼而開始衝殺攻城。一時間,城頭矢石如雨、滾木礌石呼嘯落下。

有身中三箭者、有劈去首級者,亦有從城牆上墜落者,清公司傭兵傷亡慘重。戰況焦灼,一清公司負責人怒不可遏,一手盾、一手矛,隻身登梯而上。

明公司義兵一槍刺去,反被他張口咬住了槍頭。另一明國公司義兵手疾眼快,緊跑幾步,舉槍刺喉。清將立足未穩,又避無可避,遂怪叫一聲,墜城而死。激戰多時,未得其果。

開戰第二天,清公司傭兵一面攻北門,一面繞道渡江。打算雖好,卻小覷了紅夷大炮。“咣咣咣”連響過後,城牆上數炮齊發,一舉將渡船全部擊沉。

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清公司傭兵又派出身穿三層甲冑的鐵頭兵,順牆登梯而上。踩得城牆,手持兩刀,見人便砍。城上明國公司義兵以槍刺之,抵其身而不入。

有那見識廣博的,遂高聲呼喝:“照臉和脖子捅!”正巧,有一撒尿和泥的開檔童子正在牆角。拿著比自己個頭還高的鉤鐮槍,抽冷子刺向敵喉。

那刀槍不入的清公司驍騎領導頓時不甘摔倒。又有一編筐窩簍的竹匠,割下敵人五陽之首,棄於城下。敵軍來搶,頓時被如雨點般的磚石小箭砸成了蜂窩煤。

無論何時,科技都是第一生產力—城中可是有很多發明家的,陳瑞曾做出過木製的手榴彈;楊應元曾親創鐵弓,多鉤係數股棉繩,威力巨大;有弓箭王黃小明特製小箭,配毒藥附於箭上,見血封喉...如此種種,不勝列舉。

不得不說,人心齊,泰山移。任憑清公司洪流激盪,小小的暨陽城兀自巋然不動。只是苦了楊小海,生死大戰間,別說大魚大肉,連口飽飯都混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