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江南地域,本以讀書為至高時尚,蔚為成風,久立歲月。然而位於江南的暨陽卻偏偏反著來,民風悍勇,當地員工多好習拳棒,俠義之氣甚濃。

明國公司一六四五年六月二十四日,有塞外新清國公司暨陽知縣方厚到任。一進衙門,便欲頒令:限暨陽軍民三日剃髮,否則格殺勿論。一紙文書,引得全城軍民義憤填膺。

這個方厚明明是華夏人,未著明服不說,腦後還留了一條大辮子!

有上歲數的老員工不懼生死,當面怒斥:“汝本明公司進士人才,也是頭戴紗帽身穿圓領的高管候選。為何要巴巴的跑去做那塞外清公司的走狗?老大個人,羞也不羞?身死之後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方厚面無表情,只是閉口無言。遂私下令人以“尋釁滋事”之名轟走了事。

一眾老者前腳剛走,方厚便欲張貼告示,在原內容上加一條: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著令書役書百份,公之於眾。

豈料小小書役竟擲筆於地,誓死不寫!方厚勃然大怒,令左右將其拿下,無人從之。書役冷笑連連,最後竟拂袖而去。書役棄官返家,並於當日下午將方厚欲強迫剃髮的訊息散播來開。

忽忽然,不滿之人從一手之數發展至萬人。一時三刻,眾普通員工攜帶菜刀鋤頭等物,沿途鳴鑼聚眾,齊湧向了縣衙。

到得衙門,方厚倒有幾分膽色。他喝令眾人交出鐵器、剃髮、跪服。眾人嚴詞拒絕。方厚無法,正自無奈,一名在旁伺立的家僕自己跳將出來,叉腰露鼻、萬般不屑道:“你們這些狗奴才,造反嗎?想死嗎?”

有聖人云:有多大能耐,裝多大的叉。聖人又云:莫裝叉,裝叉遭雷劈!結果便是一句話觸了眾怒。眾人一擁而上,將狗仗人勢、妄圖強行裝叉的傻缺群毆致死。

見局面失控,方厚“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咚咚咚”的叩頭不止。口中連連告饒:“眾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我就一臭狗屎,沾上都噁心。請公司命令我這麼說,我也不敢不從啊。您們放心,我好歹也是明公司的員工,一定求得暫免剃髮,給同僚們一個緩衝的時間。”

“呸!無恥叛徒,數典忘祖的畜生!誰跟你是同僚?”有人不接受。但方厚好歹是管理者,眾人殺了人,解了氣,也就三三兩兩的散了。

誰知眾人一走,方厚就變了臉。他大筆一揮,寫信向清公司請旨,要傭兵進城剿殺逆民。許是方厚心急,忘了避諱他人。這訊息被當值的臨時工聽到,透了出去。

第二天,四鄉居民不約而至者數十萬計。大家將妄圖裡通外敵的方厚斬殺,公推性格寬厚的典史陳悼明為城主。城中銀錢公款不足,有新安郡商人程四壁傾家蕩產,前後共湊得白銀十七萬兩,以資傭兵費用。

七月,本是風和日麗的江南盛夏卻陰雲密佈。大隊清公司所屬的職業傭兵裹挾著濃濃蕭殺,直撲小城!

大軍壓境,卻人吃馬喂,尚需時日。忽一騎絕塵,從後城門跑將進來,直到衙門口方才力竭摔落。陳悼明立即從後堂走出,詢問情況。

來人氣喘吁吁,斷續回道:“明公司……自顧不暇,實難分一兵、一卒以為增援。”

“報……”又有本地斥候拍馬來見:“稟典史,清公司射來勸降文書。”

陳悼明秀氣的眉毛擰作一團,緩聲言道:“大廈將傾,我深感力有不逮。既然獨木難支,那就雙木成林。”

遂左手成拳,猛擊右掌,看向身邊一名隨從:“你去,請典史楊應元出山,共保家園!至於勸降一事……”陳悼明伸手接過那薄薄的錦帛書信,幾下便撕做了布條。

華土鎮、砂石村。在一排木屋前,有個籬笆圍成的院子。而院子裡,有土狗悠閒匍匐,躲在窩的陰涼處吐舌納涼。

母雞領著小雞崽兒搖擺亂逛。左右兩片不大的菜園中間,是片不大的空地。這空地一頭連著籬笆外的竹門,一邊通向了主人的起居室。一把本地常見的藤椅上,躺了個著絲質道袍的人。

此人以攤開的書本掩面,睡的正酣。忽忽然一鶴髮童顏的婦人,手拎陶壺自屋內走出。雖年過半百,卻依舊豔麗不可方物。“茶涼了,我再續些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