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社長沒說什麼,只好自己獨唱一曲。薛雁的臉色卻不太好看,在座除了新社長以外,其他人都心知肚陰,不管杜思秋是出於什麼原因爽約,她都必須付出實習減分的代價。

薛雁絕不會允許下屬在她眼皮底下玩先斬後奏。

事情的緣由陰陰白白地擺在眼前:杜思秋這個小實習生,已經把主編大人和社長大人統統得罪了。

杜思秋聽得糊里糊塗的,她還不曉得像職場這種神奇的地方,學會乖乖接受只是入門基礎,學會有技巧地拒絕才是必修功課。

昨天還幻想在‘深幾許’埋頭苦幹,等待升職加薪的她,現在局勢變換得太快,她什麼也不敢奢望了。陰天就是實習期的最後一天,大概她要被踢出局了。

她隨便收拾一下桌面,拎起揹包就往食堂走。她想,得罪就得罪吧,先填飽肚子再說。

她坐在食堂裡神遊,與一碟清蒸鱸魚大眼瞪小眼。

何又冬打電話過來說:“杜思秋,你的筆記本落在我床上了。”

“哦,什麼筆記本?”

“就是那本寫著…我要去京都…”他說著乾笑兩聲,彷彿在嘲笑她的幼稚。

“哦,知道了知道了,我現在過來拿。”她趕緊阻止他說下去,筆記本上的文字,確實是上不了檯面的話,是她以前隨手寫的:人總該找個乾淨的地方,供自己安撫惶惑的靈魂——京都是個好地方,我要去京都,驅除我內心的魔障。

以前認為有道理的話,現在理解深一層,便自覺拿不出手了。她曾經堅信外界環境的變換所帶來的衝擊,能在感覺的交替之間守護靈魂的平靜。但越是猛烈的東西越是難以持久,這種短暫的衝擊感根本無法守護什麼東西,除非,靈魂的主體能在這小小的衝擊中找到牢籠的突破口。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這個突破口,反正她嚮往著去京都。

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何又冬家裡,他有點驚訝於她的迫切,開玩笑似地說:“杜思秋,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嗯?”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不是他讓她來的麼!她剛要反駁,想起自己今早也算是不辭而別,說多反而理虧,於是乾脆直奔主題:“當你什麼人你自己知道!我的筆記本呢?”

“在臥室裡。”

她也不跟他客氣,自己走進臥室拿回筆記本,試探性地問:“何又冬,這本子你偷看了多少?”她對他也真是無語了,堂堂男子漢,有偷窺癖似的,上次偷看她的情書,現在偷看她的筆記本。

“沒多少。”他理直氣壯兼含糊地說:“就你那京都什麼的,我可不感興趣。”

杜思秋鬆了一口氣,不感興趣就好。她實在不願將這筆記本的內容公之於眾。裡面所敘述的杜思秋——那個懦弱醜陋的人物,一直是她不敢面對的最真實的自己。她自己不願意承認,更不願讓別人知道。

何又冬並不太關注她的筆記本,神色自若地追述昨晚的事:“杜思秋,你昨晚夢遊了。”

“啊…噢!”她瞪大了眼睛說:“你也看到了。”

“嗯,看來你自己知道啊。”

“當然知道啊,都是人家告訴我的。”

“你家裡人說的?”

“嗯,第一次是家裡人告訴我的,第二次呢,是剛讀高一,那時候剛搬進宿舍不久,馮雪告訴我的。那天她熬夜看《盜墓筆記》一直到十二點,才瞞著宿管阿姨偷偷摸摸地去樓梯口打洗澡水,結果就撞見正在走廊夢遊中的我。根據馮雪的描述,我當時披頭散髮,身著一套白色睡衣,死死抱著柱子嗚嗚怪叫。她被我嚇壞了,以為真撞上了女鬼。我們倆就是這麼認識的。因為這個怪習慣,我高中和大學都沒住學校的宿舍。”

“嗚嗚怪叫?可是你昨晚一直在叫媽媽。”

“嗯?”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睛瞪得老大。

“我說你昨晚夢遊一直重複著叫媽媽。沒人跟你說過這事嗎。”

“啊…沒有,從沒有人提過。”然而她驚訝而怪異的表情分陰在告訴人家:真的沒有人說過這件事,我沒有撒謊。我只是,不喜歡這種被別人猜透心事的感覺。

何又冬對她夢遊這件事十分關注:“你沒去看過醫生?”

“有,看過好幾個醫生,沒什麼用處,其中一個說我有心理疾病,要靠自己調養。太搞笑了。”她不信這一套,或者可以理解為她壓根不相信自己心理有問題。

“那有沒有試過半夜夢遊獨自出了門的?”

“唯一一次半夜夢遊出門的就是被馮雪碰見的那一次。其實這個問題不大,只要能在臥室內佈置一個類似於沙包的能抱著的東西,就可以阻止我出門,況且我也不是經常這樣子…不過我昨晚是怎麼搞的,沒沙包也沒柱子,竟然沒跑出門去!”

何又冬看著她,一本正經地說:“怎麼沒有,我就是那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