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海一再警告汪直銘不懂行而入行是敗家之舉,但他卻在很大程度上違背的父親的勸告,不滿足於只做瓷器生意,也涉足玉器,字畫等行業。

汪家真正和毛仁峰有生意來往的是汪直銘。

在汪直銘的印象中,毛仁峰生的虎背熊腰,人高馬大,一副正派模樣;和他做生意的人就知道他心裡掖著個金算盤,精明的很,誰也糊弄不了他,同樣,他和尋常唯利是圖的商人不一樣,他做生意有個底線,從來不坑蒙拐騙棒槌們,因此,毛仁峰在上海的口碑不錯。

兩盞茶的功夫,汪直銘來到了毛仁峰這家名叫“相玉齋”的鋪子。他前腳剛邁入門檻,就看到毛仁峰笑呵呵地迎來了過來。

毛仁峰穿著青色棉夾襖,稀疏的頭髮往向後攏,因為抹了髮油的緣故,在自然光下鋥亮。他今天心情不錯,咧開嘴一笑,露出了鑲嵌在上牙床中央的大金牙,略發福的國字臉紅撲撲的,像熟透了的蘋果。

“小汪,我可是在店裡等候你多時了。”毛仁峰大字不識一個,但說話文縐縐的,弄的秀才秀才,武才不才,怪彆扭。

“老毛,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汪直銘抱拳打招呼。

“同喜同喜呀。”毛仁峰拍拍他肩膀,側開身子擺手邀請說,“來這裡就當自個家,千萬甭和我客氣。”

“別和我吹大簍,我可記著上次你信誓旦旦要在上海飯莊擺席,請我吃天九翅。”

他一拍腦袋,報以歉意地笑說;“你看我這一忙倒將正事忘的一乾二淨了,不過你放心,我素來一言九鼎,等忙完了事,咱們再痛痛快快的喝幾杯,成吧?”

兩人有說有笑,勾肩搭背地走過了擺架中間的過道,進入了後堂。

後堂中的傢俱屈指可數,除了兩個燈掛椅和一張四腿木桌再無其它。在地上攤開不少大小不一的料子,幾公斤的毛料沒切,十幾公斤的倒有的開了窗子,有幾個是幾百公斤的明料,一眼看出是糯化底。這些可都是行家料,不是地攤上的鬼貨能比得了的。

汪直銘只是對地上的毛料掃了一眼,最終被桌子旁的一塊五百公斤的料子吸引住了目光。

“這塊黑料子是出自莫西沙場口,怎麼,你也感興趣?”毛仁峰順著汪直銘的目光看去,在一旁說,“在我見到它時,一位在緬的中國玉石商肖老闆也看上了它,但是,切黑石頭風險很大,所以我們只是合夥開了窗子,沒想到,一刀暴張了。”話語間,毛仁峰絲毫不掩飾他的興奮。

看著眼前這塊黑皮子的龐然大物,汪直銘很吃驚。在他的認知中,莫西沙屬於龍肯場區,算得上是新場,雖然不是老場,但出的石頭容易切出玻璃種。其實,場口的新老倒不是汪直銘驚訝的,這塊石頭的皮相才奇怪,首先但莫西沙一般出白、灰、紅三個顏色的沙皮料子,至於黑色皮殼的料子他倒聞所未聞,今天才算見到。另外,莫西沙的料子皮殼很薄,有明顯的脫砂感,但這塊料子的皮殼很厚。如果不是毛仁峰說明是莫西沙的石頭,他還以為出自老後江之類的場口。

驚訝之餘,他再次將注意力迴歸到了石頭上。正如毛仁峰剛才所說,料子頂部偏左的位置開了個巴掌大的切窗。所以,能一眼看到它的霧層很厚,有半個手指寬,假如不開窗,幾乎看不到燈光表現的,只能依靠皮相判斷皮殼下的肉,幸好,它的皮相是不錯的,肉眼可見的貫穿石頭一側的陽綠蟒帶;開窗子位置的玉肉化到了高冰,而且種老水足,棉也少,有色,一刀翻倍一點不誇張。

“高冰色料,這毛料不便宜吧?”汪直銘嘖嘖嘴。

“開了窗子,算是一刀大漲了,毫不誇張的說,能盤下整個相玉齋了。”毛仁峰老實交代說,“可惜呀,人上了年紀膽子小了,一刀切張不敢下第二刀了。”

神仙難斷玉,縱然是毛仁峰這樣玩了大半輩子石頭的人也不敢保證下一刀會不會切出敗絮。

汪直銘拿起小手電的那一刻,毛仁峰去拉上了窗簾。

他將手電探照向窗子位,幾秒後,他終於明白毛仁峰為什麼沒有勇氣再動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