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拜訪

吉恩仰臥在床上，手上拿著那本小冊子，正反面無數次的摩挲觀察，思考著它的來歷。“不要忘記自己”是在警告我什麼嗎？聯想到先前小紙條上的“快逃”，從字跡上看是出自一人之手。那個人是誰呢？他為什麼不直接光明正大的進到病房和我交流呢？那個人似乎知道我的一些事情，不像是在惡作劇，而且這樣煞費苦心的傳遞訊息應該是怕艾維斯或麗莎發現他。想到這，吉恩更加確定艾維斯和麗莎一定有什麼事向他隱瞞，回想起自己住院這段時間總覺得哪裡透出一股詭異，他決定明天天一亮說什麼也要離開這家醫院。

“不要忘記自己……”吉恩看著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沉吟著，“這個人給我這本小手冊，是我讓記錄什麼東西嗎？”他把手冊裝進自己的褲兜裡，不再去想這些問題，只希望今晚睡覺時別再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夢。他躺在床上回想自己過去的生活，那些朋友夥伴，一起做過的蠢事，突然感覺自己太健忘了，有些人明明和他很熟，卻如何也想不起來他們之前發生過什麼事。索性也不再回憶了，倒頭就睡。今天明明已經睡了很多覺，依然很快的睡著了。

第二天吉恩吃過早餐，門外按時傳來了麗莎清脆的問候聲，“早上好，吉恩先生，昨晚睡得好嗎？”。吉恩決定在麗莎開始讓他做認知測試前，就告訴她自己要離開醫院。麗莎進來後對他說道：“吉恩先生，我們今天不做測試了。”

“啊？”這讓吉恩有些措手不及，他想怎麼和麗莎說自己要離開醫院。

“我們今天離開醫院，去外邊走走。”麗莎說道。這下讓吉恩更不知道如何向麗莎表達自己的訴求，“那……去哪裡呢？”吉恩最後只是順著麗莎的意思問了下。

“去拜訪特納•威爾遜先生，他是威爾遜聯合食品集團的董事局主席。您在這裡的全部醫療費用都是由他的企業贊助支援的，出於禮節您也應該去拜訪一下他。”麗莎說道。

麗莎的話確實在理，讓吉恩無法拒絕，他對醫院也許有諸多不滿，但對於贊助人來說還是理應當面感謝的。

“那艾維斯醫生同意嗎？”

“這也是艾維斯醫生的意思，他認為與其封閉在醫院，也許接觸下外面的世界對您的恢復會更有利。”吉恩沒想到這個頑固的醫生居然也會這麼想，也許自己對他之前存在些偏見。

“那麼我們出發吧。”吉恩說道。

之後吉恩和麗莎同乘一輛磁懸浮超豪華加長轎車向特納先生的家駛去。麗莎告訴吉恩，特納先生知道他們今天到訪，特地安排專車來接他們。威爾遜集團壟斷了全國的糧食、肉類和各種深加工食品的生產，對國家政治局面都有深刻影響力，而特納先生的個人財富更是排名全國前十位。今天他們去的特納先生的莊園只是他全國無數莊園物業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麗莎叮囑吉恩：“據說特納先生脾氣不太好，你和他交流時千萬謹慎。”

“我知道，有錢人的脾氣一般都不太好。”吉恩心不在焉的回覆，此時他想起了昨天夢境中那個在工廠前高談闊論並剪綵的男人。應該只是巧合吧，他將精神專注於等會見到特納該如何向他表示感謝。

磁懸浮轎車高速行駛了近一個小時，吉恩沒想到燈塔城竟然這麼大。他之前在國民警衛隊時只是在固定的外圍做邊防工作，自己從未深入進入過燈塔城。“我們還需多久到達他的莊園？”吉恩問道。

“其實我們已經進入了他的莊園，我們現在駛向他的住宅。”麗莎的回答讓吉恩深刻的感受到平民與頂級富豪之間那條不可能逾越的財富鴻溝。

汽車又行駛了十多分鐘，終於在一座巴洛克式城堡門前停了下來。在門前早已有二十多人在等著他們，看樣子是威爾遜整個大家族，而端坐在最中間的是一位眼睛半閉似乎已經睡著的極其衰老的老人，他的頭髮基本已經掉光，眼角下垂，看上去了無生氣。

在汽車將要停下來時，在車上麗莎就指著那位老人告訴吉恩他就是特納先生。吉恩突然感覺有些緊張，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讓這樣一位商業巨賈攜一家老小在門口迎接自己，這接待規格也太高了，讓他不知所措。

車門開啟，吉恩率先下車走向特納先生，還未走到身前已將右手伸向特納。特納也探身去握吉恩的右手，在他握住吉恩右手時彷彿一股生氣重新注入了他的體內。特納榮光換髮，高興的說：“你就是吉恩先生？”在得到吉恩肯定的答覆後，特納開心的對周圍人說：“你們看啊，他多年輕，多強壯啊！”伴隨周圍人的附和讚歎聲，吉恩有些窘迫，幸虧麗莎之後趕來和特納寒暄一陣，雙方步入豪宅。

特納拄著柺杖在眾人的攙扶下緩步前行，向吉恩和麗莎介紹著自己的住宅，他們穿過高大的穹頂大廳，在一間裝飾典雅的陽光茶亭落座。吉恩向特納先生對他住院治療的資助表達了感謝，特納隨口一笑表示不值一提。隨後聊天的話題慢慢轉向特納的奮鬥史，他興奮的談論著自己當年如何打敗競爭對手，如何操縱市場，如何攀扯權貴，如何狠辣決絕。吉恩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讓他驚訝於在特納的高談闊論中得知眼前這位老人已經118歲高齡。這樣的年齡仍然思維靈敏，口齒清晰，他的金錢應該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特納似乎是看出了吉恩在聊天中的無所適從，忽然說道：“吉恩先生，我想單獨邀請你去我的臥室看一看。”坐在一旁的麗莎有些坐不住，輕聲吐出：“可是……”但估計是攝於特納的權威，沒再敢提出異議。當眾人準備扶著老人一起去時，特納阻止了他們，“不用你們跟著，我和吉恩單獨去。”吉恩看向麗莎，她眼神裡寫著焦慮，但還是露出了鼓勵他的微笑。

特納帶著吉恩慢慢穿過眾多房間，期間吉恩想攙扶特納，但被拒絕了，終於在最裡邊的一間擁有雙扇莊嚴厚重的高大木門的房間前停下。特納將手在門上觸了下，大門自動開啟，估計這個房間連威爾遜家族的其他成員都不可隨意進入。進入房間後，吉恩發現這裡的裝飾風格，傢俱佈局居然和他在病房中客廳的樣子非常相似，就連房間裡也擺放了一架做工考究風格復古的鋼琴。吉恩可以肯定他住在醫院的病房一定就是特納的專屬病房。

吉恩在鋼琴前細細端詳，特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會彈嗎？”“我不會。”特納在鋼琴前坐下，閉著雙眼演奏了起來，緩慢柔和的韻律在他枯瘦的指尖流動，特納本人完全沉浸其中。一曲完畢，吉恩讚歎：“您彈奏的太棒了，我都聽入迷了。”特納得意的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我彈了一輩子。”

“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柴可夫斯基《四季》中的《秋之歌》。”

那一瞬間，吉恩感覺一陣眩暈，像有什麼東西撞擊了他的大腦，那種恍惚狀態持續了有十幾秒，直到特納推了推他，“你怎麼了孩子，不舒服嗎？”吉恩回過神來，強裝幽默的說“沒有，我很好，可能是被這音樂打動了。”

特納哈哈大笑，“孩子，你很對我的胃口，你要來試試嗎？”特納起身把鋼琴凳讓給了吉恩。吉恩竟真的坐了上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拒絕，而他又能給特納演奏什麼呢。他嘗試著胡亂摁幾個琴鍵，只是祈禱別像對待艾維斯醫生那樣發出刺耳的噪音就行。

手指隨心而動，一個又一個的音符生硬的擠了出來，讓兩人都驚訝的是如果這些單音再稍加流暢的串連起來，那正是特納剛剛彈奏的《秋之歌》，而不懂樂理的吉恩竟在只聽了一遍演奏後就記住了每個音符在琴鍵上的位置！吉恩自己都震驚了，如果不是因為手指太僵硬跟不上大腦的指令，他真的能把這首世界名曲演奏下來！特納對他的鋼琴天賦讚不絕口。

這時聽到門外呼喊“親愛的，我能進來嗎？”“進來吧，克拉拉。”一位身材火辣，身穿紅色套裙，面容精緻的美麗貴婦走了進來。“來，吉恩，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的妻子克拉拉。”吉恩禮貌的與她握手，這個女人看外貌不過三十多歲，若不是特納介紹，說她是特納的重孫女都不會有人懷疑。

“吉恩先生，你多大了？”克拉拉上下打量著吉恩，像欣賞一件藝術品，讓吉恩感覺不太舒服。

“我27歲，夫人。”

“天啊，親愛的，他比我還要年輕啊！”克拉拉一隻手輕掩朱唇，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然後靠近吉恩用一隻手抓在吉恩粗壯的手臂上，“你可真強壯啊。”

吉恩有些不自在，他不明白為什麼特納家的人都喜歡誇別人年輕強壯。讓吉恩更不自在的是，克拉拉並沒有就此停手，反而身體不斷向吉恩身上靠，臉頰距離吉恩越來越近。吉恩下意識的向後閃躲，防止她的胸部碰到自己。最後實在避無可避，彷彿克拉拉的鼻尖已經微微觸碰到自己，這個女人似乎準備給自己一個熱吻，吉恩緊張的吞嚥著口水。

再看看特納，對於自己妻子公然向其他男人調情的舉動，特納像一個沒事人看熱鬧一般，狡黠的在一旁笑著，最後終於看夠了笑話出來解圍道：“得了吧，克拉拉，我還在旁邊呢。”克拉拉聽特納這麼一說，微微一笑將吉恩推離了自己，悅聲說：“我是來告訴你們午餐準備好了。”離開臥室前還向吉恩拋了個媚眼，毫不避諱自己的丈夫。

吉恩顯得特別狼狽，特納站他身旁看著自己妻子離去的背影，說道：“她很漂亮，對吧。”

“是的，特納先生，夫人她很迷人。”吉恩顯然沒從剛才的風波中恢復過來，隨便應承一下。

“她比原來更好看了，可是再看看我這衰老的身體。”特納惆悵的說道，這話讓吉恩聽得不明就裡。突然特納對吉恩神秘一笑，“你想和她睡覺嗎？”

特納這一問，讓精神還未恢復的吉恩更加凌亂，竟不知作何回答，結巴的說道：“不…特納先生，我不會和夫人睡覺…不…我意思是她很迷人…但是那樣的事是不會發生的…”特納看到吉恩的窘態，哈哈一笑，“走吧，我們去餐廳吃飯。”

“好的。”吉恩總算是獲得瞭解脫。“一家子神經病！”吉恩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