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看美人,如果對岸薄霧繚繞,那還真是霧裡看花了。

此時此刻,隨著慈光的斃命,這唯一的線索,也就此中斷了。於是,整日裡,那“東南”一詞就成了一個難解的謎題。至於慈光手下的那些嘍囉,所知極為有限,那是指望不上的了。由此看來,我馮月白的見識與目光,確實有待提高。

哦,如果李先生與我易地而處,又會怎樣呢?

不難想象,他或許也會一時找不到辦法,但尚不至於一籌莫展吧?那些人稱許我是李先生的高足,其實,說來慚愧,李先生的一身本領,某些方面,我依然沒能學到家。此時此刻,或許,他正忙著北邊的事情,一時顧不上這南邊的事情了。因此,這兒的事情,我還得多動動腦筋,多想想辦法。或許是這樣吧,困於一隅之地,見識和眼光就有限了,就像人們所說的“坐井觀天”。我們,自然不情願被別人稱作“井底之蛙”。只是,如果你不跳出那井底,人們就這樣說,你又能夠如何呢?可見,要改變別人的看法,還得先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到時候,別人再見到你的時候,就會由衷的讚歎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冥思苦想好一陣子之後,月白覺得,思路也算清楚了些,只是,要將那思路落到實處,卻是尚待時日,勉強不得。

時光荏苒,又是一些時日過去了。

這天午後,張輔張大將軍將馮月白、文景瑞、趙風清、張軒轅全都召集到了將軍府邸,說是有要事相商。

大廳裡,五人用了一些酒飯之後,張輔先開口了:再過一些時候,再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我們就要揮師南征了——

“啊?”的一聲響起,四個年輕人一時瞪大了眼睛。

這一天遲早要來,這點思想準備,這四個年輕人還是會有的。只是,這時間似乎來得早了一些,突然了一些,於是,他們才有點猝不及防的感覺,才會驚訝地齊聲叫了一下。

定了定神之後,月白這樣說道:“張大將軍,願聞其詳——”

呷了一口酒之後,張輔這才緩緩說道:嗯,我們就長話短說吧。一千多年以前,秦始皇下令南征,這交趾就成為我中原王朝版圖的一部分。其後,漢唐時期,也是如此。李唐王朝式微之後,情況就有了一些變化。五代時期,華夏大地戰火紛飛,各地擁兵自重,對於這交趾,也就無暇顧及了。洪武大帝一統山河之後,當時的交趾也來朝賀,表示願意作為大明的藩屬。洪武大帝念及天下初定,不宜再有太多的戰火硝煙,也就同意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前幾年的靖難之役,燕王與建文帝忙於繼統之爭,就更沒有心思去顧及這交趾一隅。也就在這幾年裡,交趾方面屢次出兵,搶佔了我大明廣西與雲南的一些地方。永樂大帝即位之後,就開始考慮著手解決這些問題了。

也就在這時候,交趾權臣胡氏篡位,到宗主國朝賀之時,反而說是原來的陳氏“宗祠繼絕,支庶淪滅,無可紹承。臣,陳氏之甥,為眾所推”,以此表明自己具有繼承的資格。為慎重起見,今上也曾派人前往交趾,以弄清真相。然而,陪同這位大臣視察的,自然全是胡氏的手下了。他們得到胡氏的好處,自然就為胡氏說好話了。這樣一來,今上也就受到了矇騙,冊封了胡氏——

“哦,後來呢?”風清接過話。

張輔淡淡一笑:這一回,末將倒是要充當起說書人來了。是啊,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再過一些時候,原本是陳氏手下的一位大臣,前往大明,哭訴胡氏“弒主篡位”的經過。再後來,陳氏子孫陳天平也入朝,向今上訴說了當時的情形。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大明願意袖手旁觀,那麼,當初被胡氏所矇騙之事,又該如何善後呢?胡氏懾於大義,其後也表示願意迎回陳氏後人。在此情況下,永樂四年(本書作者注:即公元1406年)初,也就是今年年初,大明派人護送陳氏後人返回交趾。然而,卻在交趾境內的支稜隘一帶遭到胡氏軍隊的截擊。我大明將士本來就人數有限,也不曾想到胡氏竟然如此陽奉陰違,會來這一手。結果,護送的軍隊打了敗仗,一部分士卒被俘,而那位陳氏後人陳天平被俘後竟然被胡氏“處凌遲罪”,陳氏宗室後人自此絕跡於交趾——

“咚——”的一聲,張軒轅一拳打在桌面上,霎時酒水菜汁四濺。

對於侄子的這一舉動,張輔也只是淡淡一笑,隨即,他叫來下人,將這杯盤桌面重新整理了一番。

張軒轅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他這樣說道:馮姑娘,末將剛才的舉動,太過莽撞,見笑了——

月白淡淡一笑:張少將軍愛憎分明、嫉惡如仇,果然不愧為將門之後——

說著,她將目光轉向張輔。

凝神片刻之後,張輔這樣說道:接下來,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要談及的正題了。剛才,舍侄軒轅的舉動,雖說不太得體,然而,也正如馮姑娘所言,“不愧為將門之後”。是啊,得知此情之後,一個小小的少將軍,尚且如此,那麼,當今的九五之尊,又會怎樣呢?

月白微微一笑:是啊,現如今,北方的戰事已然告一段落,北方邊境迎來了一段時間的和平與安寧。在這種情況下,對於交趾胡氏的大逆不道,今上確實是要考慮一番的了。首先,胡氏篡位,矇騙宗主,就已經是神人共憤的了。其次,既然已經表示要悔過自新,而我大明也已給了這樣一次機會,為什麼還要陽奉陰違,將我們的寬容大量當作兒戲,以為是軟弱可欺。如此出爾反爾、食言而肥,豈不令人心寒齒冷、義憤填膺?其三。我大明若再次妥協退讓,其他的藩屬又作何想呢?此外,那屢次犯我邊境的賬,又該怎麼算呢?在此情況下,適時適當的懲治一下這胡氏,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了——

張輔點點頭:聖上的意思,馮姑娘說得很清楚了。這番南征,確實有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的意圖。只可惜,依然還有一些人,食君之祿,卻不思忠君之事,卻在那兒說什麼戰端一開、生靈塗炭;說什麼那交趾氣候炎熱、屬於蠻荒之地,不值得興師動眾;說什麼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幾十年,此時再動干戈到底值不值得......

“哦,叔父召集我們來,就是為了此事?”張軒轅接過話語。

張輔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是啊,如果我們內部都不統一,各自打著各自的小算盤,這次南征,難言勝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