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仲夏之夜。

雜家學派的西隅一角是桑蟲上師的道場。道場頗大,由十幾棟木製宮殿組成,尋常倒也熱鬧。不過道場的最西邊有座小山包,山包的另一側是一片長勢極旺的皮皮花海。花海毗鄰著早已荒蕪、斷瓦殘垣的萬劍山莊。萬劍山莊所有人在正邪最後一次血戰中全戰死了,相傳這兒經常能聽見戰死之人的哭聲,是以一年中也沒幾個人會到這花海來。

但花海里卻有一處小抱廈,總角之年的弘茜和小福女就住在這兒。

小福女的宿舍本不在這裡。只是看守花海的四個家奴在春末時陸陸續續病死了,雜家學派便安排弘茜這個年紀雖只有十歲,但靈氣已修煉至六階的小姑娘來暫時看守花海。她與弘茜幾年裡形影不離,遂央求了桑蟲上師,打著消暑過夏的幌子,搬到這兒與她一同居住。

弘茜已四天沒再說夢話了。小福女偷偷觀察了她幾天,見她生活作息沒有什麼異常,以為她不過是看了什麼怪談小說,才發了前幾天的癔症。畢竟雜家的藏書像海一樣多,自己不也偷偷摸幾本民間鬼故事做睡前讀物麼?

傍晚,她偷吃了一些酒,在抱廈的臥室裡與弘茜嬉鬧了一場,便早早睡了。半夜時,一聲巨響將她驚醒。她從床上坐起,暴雨正如大河決堤一樣傾瀉在窗上,竟又在下雷雨。

小福女挺怕打雷的,她光著腳丫下了地,摸進了弘茜的床上。但床上空空,竹蓆和蠶絲被上沒有一絲暖意,弘茜竟不在床上,不知去那兒了。

“難不成泌尿去了?”

小福女抓了個枕頭在懷裡,睜著大大的眼等她。她忽頑心作祟,想惡作劇一番,扮個女鬼待會嚇弘茜一跳。想到就行動,她將頭髮披散蓋住了臉,又換了一身白裙子藏在窗下,要等弘茜回來時冷不防地跳出來。

怎料沙漏倒轉,弘茜仍不回來,她又百無聊賴地爬上了床。傍晚的酒令自己口乾舌燥,小福女遂打著一盞小宮燈,踏著鞋去找水喝。窗外的夜雨正疾,‘嘩嘩譁’地好似不知多少人在屋外吵架。她穿過了黑漆漆的走廊,及來到客堂時,一股穿堂涼風忽地刮來,將兩扇木門摔地“啪啪”大響。

小福女嚇了一跳,手中的宮燈跌在地上瞬間熄了。她定了定神,心中埋怨弘茜竟沒插門。正摸黑去關門,一道閃電炸在門外庭院,將整間客堂照地通白,瞬間暴盲了她的眼。在乍亮的瞬間,她看到了一條長長的人影拖在地上。

“弘茜,是你嗎?”

她的聲音立時被從千嶂而落的雷聲湮沒。暴盲中,成了睜眼瞎的她只好揮著小手往門外走。過了須臾,眼睛才堪堪好。藉著微弱的光,她發現門外並沒有人。

“是我眼花了麼?”

剛才的人影如此真切,小福女以為弘茜也在扮鬼嚇她,便在門外簷廊下找了起來。找了一圈,一無所獲。

“臭丫頭,你躲哪去啦!若被我找到了,非撓你不可!”小福女叉著腰叫道。

又一道閃電殛下,忽把整個庭院射成白慘慘一片。唬地她立即抱緊了柱子,求饒地說:“好茜茜,我不玩啦,你快出來吧。”

她臉貼著柱子,貓蹲在地上,只想儘快回屋裡去。但在磅礴嘈雜的雨聲和轟隆隆的雷聲裡,她卻聽見了極其細微的“吱嘎、吱嘎”聲。這聲音極為瘮人刺耳,好似有人用指甲在一遍遍撓著門。

“是誰?!誰在這附近!”小福女急忙起身,嬌聲大叫起來, “出來吧,我不怕你。我...我是大天才,被我捉到你,非剝了你的皮!”

她恐懼的示威聲飄開不遠,即被暴雨吞沒了,而適才的“吱嘎、吱嘎”聲也沒了。

“我又幻聽了?”她狐疑地依在柱子上想。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如同十根指甲在抓門的聲音,又清晰地傳進了耳朵。

小福女彈跳起來,那聲音又消失了,周圍除了嗚咽如泣的風聲和星星點點的蛙叫,再無別的聲響。

她狐疑地摸起柱子,小心翼翼地將臉側貼在上面,立即縮了回身子,篩抖地自言自語:“這鬼撓門的聲音竟是從柱子裡傳來的?!”

柱子裡有個人,想要從裡面爬出來!

小福女嚇地顧不上鞋,撒開腳丫子就往臥室裡跑。頭連撞了好幾下,才摸清路,一屁股鑽進了蠶絲被中。

夏夜的暴雨總是一陣一陣,待她進了屋,雨勢漸小,不多時便停了。整座抱廈裡安靜地可怕,她匍在床上,就聽“吱嘎、吱嘎”的聲音居然從竹床上傳了來。

“啊!啊!啊!弘茜你在哪兒,咱家鬧鬼啦!”小福女掉在床下,嚎啕大叫起來。

她的聲音在抱廈裡迴盪開,在漆黑的深處像有個小女孩在學她說話似的。

到底她不是慫包,而是未來殺人不眨眼的姑娘。小福女摸出摺扇,將可憐的一階靈氣凝在上面,準備做個殊死一搏。她在屋子裡查了一圈,發現不僅是床,牆面、屋內柱子裡也全是這種撓門聲。

地面上倒沒這種聲音,小福女不由得仰望起屋頂,凝眉心想:“這聲音竟是從屋頂傳來的,有什麼東西在二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