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自從來到民政局機關,所有的人便都知道她已經是英雄任大友的未婚妻了。她在機關裡出入,人們都用一種她清楚、但總感到有些異樣的目光望著她,年長一些人的目光中就複雜一些,其中有驚訝、問詢、羨慕抑或是嫉妒等,總之,這讓閱歷不深的艾莉是清楚的。

從學校到機關,從形式到內容是完全不一樣的,她覺得這一切都是新鮮的,包括望著她的那些目光。既然她不能完全理解,真實性她就不予理睬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她和任大友的戀愛中去了。人們經常可以看到艾莉年輕美麗的身影在機關的樓道里跳來閃去。

艾莉的父母也沒料到事情的結局會是這樣,老實巴交的父母作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女兒會到局機關工作,在機關工作那就意味著女兒已經是國家幹部身份了。當了一輩子工人的父母對幹部充滿了敬畏。父母雙雙在輕工局下屬的一家工廠工作,他們還沒有過機會踏進過機關半步,就是厂部他們也沒有進去過幾次。局機關幹部,他們也只能在每年一次的春節前遠遠地望上幾眼,那是幾關幹部來廠裡檢查工作也兼顧慰問職工。國家幹部,在他們的心目中舉足輕重。

當然他們明白這一切都是緣於什麼,沒有英雄任大友,他們的女兒無論如何是不能留在機關工作的。他們的女兒會和大多數孩子一樣打起揹包,在鮮花和鑼鼓聲中被送到鄉下去。眼前的一切,讓這對善良的夫妻一時不知是對還是錯,他們舉棋不定,一時拿不準主意。他們晚上躺在**上,就有了如下的對話——

艾師傅:她媽,咱家莉如今是國家的人了,咱家三代了還沒出過一個當官的呢。

艾師傅把幹部理解了“官”,在那個年代是很普遍的。

母親:她爸,你這事是好還是啥呢。

艾師傅就嘆口氣,爬起來了支菸,深深重重地吸著。艾師傅一輩子沒動過什麼腦筋,他遇到費思量的事兒時,便覺得比山高比海深。這回,他真的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母親就又:咱家艾莉,嫁給那樣一個人,以後能行嗎?

艾師傅嘆口氣,一支菸吸完也沒想出這件事情的輕重,他把菸蒂扔在地上,又用一口痰把它覆蓋了,翻身躺在**上,長出一口氣:事情都這樣了,也就這樣吧。

艾師傅想不透也就不再想了,渾身一放鬆就很快睡著了。

母親卻睡不著,女兒畢竟是自己親生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不容易,眼見得女兒花一般地長大了,就要被人摘走了,摘她的不是別人,而是任大友。如果任大友是個正常人的話,摘了也就摘了,女兒大了總要是別人的人了,這千年萬年的規律她是懂的,可她任大友卻不是一般的人,他不僅是英雄,還是坐著輪椅的癱子,就是英雄也掩蓋不了癱子的事實。女兒就要和這樣一個人生活了,作母親的能不左右為難,思量再三嗎?

不管父母如何思量,事實正勢如破竹地向前發展著。

艾莉和任大友的戀愛故事,一時間全社會都知道了。報社記者、電臺記者蜂擁著來到機關採訪艾莉,不厭其煩地挖掘好愛上英雄的思想根源,以及動機,艾莉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後她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會愛上英雄任大友了。當然這一切都是民政局領導安排的,他們要趁熱打鐵,讓全社會都來關心愛護傷殘軍人,並支援他們的民政工作。

那些日子,報紙上、電臺裡到和都在艾莉和任大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經過記者們的描繪,艾莉和任大友從相識到交往復雜而又曲折,獲得者莉看到報紙上的文章,簡直不相信這就是自己的故事。

在民政局領導的關心愛護下,英雄任大友和艾莉的婚禮如期舉行了。主持婚禮的就是民政局的李局長,長得有些微胖,頭髮有些謝的老頭。艾莉父母也被隆重地邀請參加了,任大友的父母因路途遙遠,不能及時趕到,療養院的領導就代表男方的家長了。

這是一場革命化的婚禮,李局長當主持人,參加婚禮的人有民政局全體硬骨頭幹部,還有社會各界的代表人物,當然新聞媒體也少不了。婚禮的儀式上還安排新郎新娘講話。

英雄任大友被人推到前臺時,激動得已經是熱淚盈眶了,他左抹一把淚水,右抹一把淚水,哽著聲音:我們的血沒有白流,戰友們的血沒有白流,感謝**,感謝黨。到這裡,他把目光對準臺下的艾莉,又用手指著艾莉:更要感謝我的妻子艾莉姑娘對我的信任,我決不辜負組織的信任,建立好革命家庭,支援社會義建設。

任大友的發言贏得了熱烈的掌聲,輪到艾莉上臺發言時,她腦子裡想好的話一句也不出來了,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講話,最後她只憋出一句話:感謝黨,感謝**,我要照顧好英雄,請同志們看我的實際行動吧。

剛走出高中校門的艾莉,一著急把寫在決心書的話想起來了,好在不論她什麼,臺下都是雷鳴般的掌聲。

當主持人李局長又熱情地請艾莉的父母到臺上講話時,兩位老人臉紅脖子粗地就是不肯上臺,任人怎麼攙請,他們的雙腳都不肯向前邁出一步。最後記者七言八語地問艾莉父母這樣那樣的問題時,艾莉的父親一邊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汗,一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問到母親時,母親躲不過也只了句: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艾莉父母的回答,一也沒有影響英雄任大友和艾莉高尚的婚禮。就連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都轉播了當地電臺的新聞稿件,不僅全市人民知道了任大友和艾莉的革命愛情,就連全國人民也都知道了。

在這種東風的吹拂下,又有幾個傷殘軍人開始戀愛了。甘願嫁給英雄的有教師,有即將畢業的學生,當然也有工人。一時間,關於英雄們的種種愛情故事有多種版本,方興未艾

地在社會上流傳。

民政局早就在機關宿舍裡安排了一間房作為任大友和艾莉的新房。當婚禮結束後,兩人單獨面對時,任大友用有力的臂膀把艾莉擁到自己的懷裡,喃喃自語著:你真的嫁給我了,這是真的嗎?

任大友感到不真實,艾莉同樣感到不真實,她望著近在咫尺地英雄那張英俊的臉,渾身顫抖不止。她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任大友用一雙英雄的手為好擦去眼淚。

他們的婚姻生活真正地開始了。

結了婚的任大友便離開了傷殘軍人療養院,由民政局出面安置在一家殘疾人工作的廠裡,現在的任大友完全是社會中的一員了。每天他搖著輪椅去廠子裡上班,剛開始艾莉不放心任大友獨自上下班,每天早晨都是好騎著腳踏車護送著進廠。一直到廠裡的門衛走出來,熱情又親熱地把任大友接過去,她才放心地離開。下班的時候,她又來到任大友的工廠門口,一直等任大友出來,他們才雙雙地往家裡走去。

後來,任大友執意不讓艾莉送了,但艾莉不放心,表面上沒去送,但也偷偷地跟過幾回,當她看到任大友過溝溝坎坎遇到困難時,總會有人上前幫上一把,艾莉總算舒了口氣,以後她也就不再接送任大友上下班了。

那些日子,艾莉過得充實而又忙碌,下班後她都要先去菜市場買菜,然後回到家裡生火做飯。飯做得差不多時,任大友搖著輪椅回來了,任大友並不忙著進屋,而是坐在輪椅上看艾莉忙活。他們住的是平房,做飯在露天裡,做飯的地方只搭了一個簡易的棚子,有時趕上颳風下雨的天氣,艾莉就會很辛苦。

有時一頓飯做下來,艾莉的手都凍僵了,拿不住筷子,任大友就伸出那雙英雄的大手緊緊地把她的手握住,又揉又搓的。弄得艾莉怪癢癢的,然後她就格格地笑。任大友不笑,一臉真誠地對著艾莉:真是難為你了。

居家過日子,對區莉來真是勉為其難了,她剛剛高中畢業,就結了婚。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在家裡是老大,平時除了照看弟弟妹妹外,有時也幫著母親做飯,可那只是一時的,她並沒覺得有什麼;而眼前的任大友卻幫不上她什麼忙,她只能幫助他。吃完飯後,她還要燒水幫他洗臉洗腳,再半推半抱地把他服伺**。他坐了一天的輪椅,好人都受不了,何況他腰椎以下都是癱的。上了**的任大友便癱在**上,成了一堆泥,過好久才能恢復過來。這時的天已經晚了,艾莉忙完屋裡屋外,已經脫衣**了。上了**的艾莉又要幫助任大友把衣服脫下去,當兩人靜靜躺在**上時,這方天地才真正屬於兩人了。

任大友一如既往地用有力的臂膀摟緊艾莉單薄的身體,艾莉溫柔著把身體靠在任大友的懷裡。任大友那雙英雄的手在她的身體上下緩慢又舒情地走過,剛開始艾莉還有些不好意思,不僅羞紅了臉,身子還躲來躲去。漸漸地,她能在任大友的愛撫下體會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快感,況且,在她的意識裡已經明白自己已和任大友結婚了,他是她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任大友把所有對艾莉的愛意只能體現在那雙手上。

有時任大友的手在艾莉青春的身體上游走累了,便停在那兒,只將臂膀用力地抱緊她,氣喘著:艾莉,我對不住你。

艾莉在黑暗中就很驚訝地看著他。

他:我受傷了,做不成男人了。

她仍不解地望著他,半晌才:你現在不就是男人嗎?

任大友搖搖頭,在黑暗中嘆了口氣,抱著艾莉的臂膀也慢慢地鬆了下來。

艾莉真的覺得沒有什麼,這一切挺好的。她才二十歲,對男女的事情她並不懂,她變為兩人結婚就是生活在一起,還有男人對她的愛撫,這也是她結婚後才領略到的。她覺得除了任大友傷殘外,其他的並沒有什麼。傷殘的任大友她是知道的,如果他不傷殘,不是英雄,她不定就不會認識他,不認識他又怎麼能嫁給他呢?那時的艾莉躺在任大友的臂腕裡,滿足而又幸福,很快就甜甜地睡著了。任大友卻無法入睡,他在暗夜裡長時間地望著睡夢中的艾莉,悄然流下兩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