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他想殺我(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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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孩子要為他的母親兄長舅父喊冤,膽敢因此對他的父皇有怨憤之情、哪怕只是一點不敬,那就實在不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往往會帶來麻煩,這可不好。
那倘若這孩子不喊冤呢?——現如今外面仍有少許人冒著性命之危為廢太子和長平侯鳴不平呢,外人都喊,他卻不喊?冷血無情亦或是偽裝隱藏?不管是哪一種,都難免叫人不安心,這也很不好啊。
郭食靜靜看著這個處境為難的孩子。
那孩子從袖中取出了一隻錦盒,雙手托起,將頭叩下,一字字清晰堅定︰“兄長為人子,恐做扶甦,唯有拔劍;舅父為臣子,恐生兵亂,故才斷臂;而父皇為君王,所做所為皆為國朝社稷安穩而慮,亦無過錯!錯的是蓄意挑撥栽贓的奸賊!——萬望父皇保重龍體,有朝一日兒臣必當找出這禍國之賊使其百死贖罪,還母兄舅父清白公正,還父皇與大乾朗朗清明!”
很長的一句話。
這句長話的主人還未至變聲之齡,嗓音仍有孩童稚氣,回蕩在這殿門外,卻有幾分驚心動魄,話中的愛與恨都那樣鮮明。
他的父皇仍被他歸於敬愛之列,父皇是被奸人矇蔽的痛心者無辜者,是不得不履行國君的責任。
是啊,他是在豐盛的愛意裡長大的孩子,他的父皇母後兄長舅父都那樣寵愛他,他們不久前還是最親密的家人,他理應將這恨意只灌注在外人身上,而對他的父皇保有足夠的信任。
所以他恨的是那奸人,理應百死的奸人,他要找出那奸人,向他的父皇證明他是對的。
實在是“恰到好處”的天真與意氣。
郭食微微含笑接過那錦盒,觸踫間,他感受到那孩子的手指冰涼到彷彿血液停止了流動。
巴掌大的錦盒上有著點點暗沉汙痕,那是在那個雪夜裡迸濺過的血。
帝王同樣冰涼的手指無聲壓下那些已經暗下的血痕。
郭食一字不差地將劉岐所言復述。
方才跟隨郭食一同出去的小太監動容垂首,小聲補充︰“六皇子未曾哭啼,奴卻仍聞得兩分泣音……”
帝王的手指開啟了那隻錦盒,幾只藥丸安靜圓潤地擠在一起,竟也有幾分難以名狀的可愛可親。
殿內安靜到只有香爐吞吐出的香霧還在徐徐而動。
沒人知道皇帝都想了些什麼,他開口時,聲音裡有些許倦怠的沙啞︰“備筆墨吧。”
“諾。”
劉岐一直跪到郭食帶著擔任中謁者令的傳旨官宦從殿內出來。
中謁者令宣讀聖旨,殿門兩側和廊下守著的宮人無不垂首細聽。
那是一道讓六皇子離開京師,往南邊去的旨意……若非是還給了個郡王封號,好像要和流放無異了。
先皇建國後,就連那些胸無點墨的鄉下本家兄弟大多都被封了王,這些年來那些異姓諸侯王先後消失,劉家的王就更多了,什麼梁王代王東平王……這位六皇子還是第一位只做了個郡王的皇子。
數月前還是皇後親出的最受寵愛的小兒子呢。
沒有宮人敢流露出感嘆憐憫的神色。
“兒臣劉岐,叩謝父皇恩德。”
聖旨是由蠶絲織造的綾錦絹帛,兩端飾以翻飛銀龍,接過捧在手中,柔軟冰涼。
劉岐起身,眼中含著淚,最後看了一眼大殿。
他退下石階,行出一段路,祝執迎面大步而來。
祝執只微一抬手當作行禮,未有正眼相待,腳下連停留都不曾。
但在二人擦肩而過之後,這位感知敏銳的繡衣衛首領卻止了步,回頭看去。
那個孩子果然也停下了腳步,此刻慢慢回頭,看向了他。
這一眼,讓祝執就此記了千百個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