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他想殺我(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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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春的陽光過於明亮,那張臉卻陰涼蒼白,短短數月間,這個孩子瘦了許多,又似乎長高了許多,稚氣消去大半,或因叩首而散下的一縷額發垂在耳旁,那雙眼瞼弧度格外利落流暢的眼楮下此刻病態、陰冷,而又布滿殺氣。
祝執饒有興致地眯起眼楮,卻見那個孩子微微彎起了嘴角,竟露出了一點笑容。
絲毫也沒有方才殿前含淚叩頭時強忍悲痛委屈的天真模樣了。
而彷彿在說,我活下來了,我會殺你。
這個笑容詭異冰涼,像是寒夜裡突然閃現的磷火,燒出了一片幽藍的火光,呼嘯著席捲撲來。
這直面而來的感受尤為危險,而又充滿令人厭惡的挑釁,祝執險些忍不住要拔刀之時,一聲喊打斷了他︰“祝統領!”
是郭食走了過來。
郭食再瞭解不過祝執內裡不過一條瘋狗而已,他有時真怕這瘋狗不分場合一通撕咬。
祝執看著那道微瘸著一條腿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低聲道︰“他想殺我。”
郭食抄起寬大衣袖︰“他沒有證據。”
祝執嗤笑︰“是啊,他沒有證據就想殺我了。”
“你若動手,沒有證據也有證據了。”郭食笑著問︰“祝統領原本清清白白,難道要因小兒挑釁,便中計自汙嗎?”
聽得“中計”二字,祝執眼神愈沉,他看向郭食︰“陛下待他是何處置?”
郭食似覺得可憐︰“放去南邊,離京兩千里遠。”
大乾數東面最為富庶,人口密集,農事發達。北面則因臨近匈奴,多設軍事重鎮,軍馬充沛。西面多異域小國,人員流動復雜,與北面又有接壤。
唯有南邊荒蕪蒼涼,往往犯了過錯的人才會被丟去南地,可見帝心疏離。
祝執卻仍不滿意︰“該斬草除根才對。”
他的聲音又低又冷︰“可惜那夜就差了一點,差一點他就成同黨了。”
“是啊。”郭食嘆氣︰“可惜他不是同黨,他未曾參與謀逆,他只是個給父皇求藥的可憐孩子……斬草除根?根,卻也是從陛下這棵大樹身上發的根啊。”
天子被威脅時生出的怒火可焚去萬物,但這怒火消散後,再去親手拔除血脈相連的無辜稚子,卻是很難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天子在這場動蕩中獲益太多了,且是以最小的代價獲得了最多的利益,此時被權勢和安全包裹著的天子,沒有道理再去吝嗇一點憐憫……這點憐憫可以安撫天子的人性,人性不能一直沸騰焚燒著,否則會徹底陷入瘋狂。
握緊一點人性,才不會變成沒有錨點的瘋子。
世人的人性也需要安撫,受百姓愛重的凌皇後死了,寬仁的太子劉固死了,戰功赫赫的長平侯死了……若君王連這個親生稚子都不肯放過,那究竟是何等心虛?又何等叫人膽寒?恐懼多於敬畏,是否值得全心效忠便成了需要猶豫的問題。
各異姓諸侯國不過剛被平定,又有國師十二字預言現世……不能再颳起更多使人心飄搖的寒風了。
且皇帝信奉神靈……旁人不知,郭食卻很清楚,皇帝因山崩鐘鳴之事時常噩夢連連,天子明面上不會承認南郡山崩是因長平侯身死的說法,但心中豈會沒有絲毫遲疑。
若再執意濫殺親子,違背天理人倫,只怕再生災象。
所以這位六皇子能保下命來,除了言行聰敏,另有帝王的情感權衡,政治時局考量,乃至對江山帝位風水因果的顧忌……至於各中輕重多少,旁人不得而知。
或許還有些微不允許直面的愧疚……郭食私心裡想。
他不免又想到了那死去的三人,看著安靜明媚的春景,低聲自語般道︰“總覺得有幾分蹊蹺啊……凌家軍太過安分……”
凌家軍的表現出乎意料的冷靜沉默,像是被一道符咒壓制住的猛獸,而這符咒按說只能是凌軻的軍令……但,怎麼可能?仙台宮事出突然,凌軻根本沒有時間去安排軍中。
郭食甚至猜測︰“雖說想來不可能……但他是不是提早察覺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