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岐想了想,似乎也對,父皇是這天下之主,只要能讓父皇歡喜安心,想必沒有什麼劫難是破除不了的吧?

況且,當真會有什麼劫難憑空發生嗎?

他離京前兩日去見父皇,父皇還拿了把桃木劍丟給他,說要試試他的劍法可有長進,他志得意滿,父皇累得氣喘吁吁,就坐在殿門前的石階上,說只怕再有兩年,便要輸給他這頑劣小兒了。

他來不及得意,父皇轉而要考問他的經史,他心裡發虛,去向走來的兄長求救。

父皇那天分明還笑得很開心。

可此時……

提早歸京的劉岐一路策馬沖到宮門前,看到的是舅父和兄長殘破的屍體。

他身側隨行的四人是御前禁軍,持天子令節,故而一路無人敢攔。

與此同時,一名禁軍由宮內而出,帶來了凌皇後伏誅的訊息。

伏誅,伏誅?

劉岐瞬息間已分不清虛實,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他只看到祝執手裡提著劍,去撥弄舅父破碎的屍身——

於是他拔劍沖上前去。

然而須臾間,不知何處飛來一支短箭,倏然釘入了他的左腿中,阻止了他的腳步。

劉岐猛然一跪,仍要再起身,而祝執已冷笑著示意手下之人向他的方向開了弓。

“大膽!”

隨著一聲怒斥,墨色的披風揮開,一道威嚴的身影擋在了劉岐身前。

祝執微眯雙眼,看向那絲毫不知避嫌,竟趕來了此處的魯侯馮奚。

老人聲音有力︰“且不說稚子初歸,不明事態!其乃陛下之子,如何處置唯有陛下可以決斷,膽敢僭越者,皆當以謀害皇子之罪論處!”

魯侯蹲身下去,緊緊抱住了那個滿臉恨意淚水的孩子。

作為馬背上打天下的開國功臣,魯侯縱已上了年紀,卻也足以將一個受了腿傷的孩子牢牢箍在懷裡。

劉岐不知道自己被魯侯這樣禁錮了多久,他在這赤紅的雪地裡悲吼著,掙扎著,如同置身煉獄。

不知過了多久,無數腳步匆匆掠過,直到一人停在劉岐面前,慢慢蹲身下來。

被血染紅的雪地中,一隻錦盒靜靜躺著,裡面盛放著的幾粒褐色藥丸散落開來。

那是劉岐為他的父皇求來的“仙藥”,那名“仙醫”年邁,行動遲緩,劉岐為了快些回京,讓人在後方護送醫者,自己晝夜不停率先趕回。

此刻,那藥丸被來人一粒粒撿回到了錦盒之中,遞向劉岐。

劉岐循著那隻遞還錦盒的手,看向眼前這位蓄著短須,面孔嚴正,看起來永遠不近人情的嚴相國。

對方贈予了他一句話。

“此乃稚子兵刃,六皇子當善用。”

稚子即便有再多的怨恨,也註定殺不出這銅牆鐵壁禁軍重圍。

稚子應當握緊稚子該握的“兵刃”,用這“兵刃”為自己爭來活著長大的資格,乃至更多其它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