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河工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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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所說的“河工”,我只能說是依稀記得,現在的孩子們早就不知道“河工”是一個什麼樣的工作了。雖然我依稀記得,但是我依舊不知道“河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工作,只是等爺爺解釋了以後,我才知道“河工”到底是一份什麼樣的工作,我也才能夠理解當初“河工”的辛苦。
可是,爺爺說,那個時候的人們並不覺得“河工”辛苦,人們都是爭相去當“河工”,有的人家的孩子年齡不到出工的年齡,人們往往也會隱瞞自己的真實年齡樂意去當“河工”。
爺爺嘆口氣說道,並不是因為那個時候人們的覺悟有多麼的高,而是因為那個時候人們在家往往填不飽肚皮,雖然當河工是全民的義務勞動,但是這樣的義務勞動能夠給你提供免費的一日三餐,這樣的義務勞動能夠讓你在工地上吃飽肚皮,這樣的義務勞動能夠讓你吃到白花花的大米飯。
爺爺說,冬日農閒的季節也是人們出河務工的季節,河水乾枯正是進行河道疏浚的大好時刻。如果人們呆在家裡不僅會沒有任何農活可做,而且漫長的冬夜總會讓平時吃不飽肚子的人們在深夜往往被餓醒,此時,一年一度的出河工反倒成了人們最迫不及待的一件喜事。
是的,小時候生活的艱辛我記憶猶新。我記得,小時候的我從來就沒有吃過白花花的大米飯。小時候我吃過最多的就是玉米粥,一天三頓的玉米粥,偶爾會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吃到一頓大米飯,但是過年過節時候吃的大米飯也都是摻假的大米飯。母親會在不多的大米里摻雜許多地瓜幹、胡蘿蔔之類的雜糧,要想吃到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飯只有在親戚家有喜事的時候,人們才會傾其所有做一餐真正沒有摻假的大米飯。
我記得,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跟著媽媽去參加舅舅家的一次喜宴,具體是什麼喜宴,我不記得了。但是,舅媽嫌棄而又鄙夷的恥笑我們的話語和表情,到了現在我依然記得很清楚。
我們到了舅媽家,那個時候,小孩是不許上正桌和大人一起吃飯的,每人一大碗白花花的大米飯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犒賞。一大碗大米飯怎麼夠我們吃?我記得,當時的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三口兩口就狼吞虎嚥的把碗裡的大米飯吃個精光,但是,我們的肚子依舊很餓,我們只好眼巴巴的拿著空碗站在舅舅家廚房的門外,我們就如一個個要飯花子似的試圖讓舅媽再盛一點大米飯給我們。
舅媽來來往往廚房與堂屋之間給客人們端菜盛飯,舅媽彷彿不認識我們似的任由我們兄弟姐妹幾個眼巴巴饞兮兮的如同要飯花子似的站在廚房門口。最後是一位我也記不得稱呼的一位家裡的親戚實在看不下去,就對舅媽說道:“即使你家的大米飯是金子做的,你也應該給每個孩子再添一點呀!”
舅媽極不情願的一邊從我們的手裡奪下飯碗,一邊極度嫌棄而又鄙夷的嚷嚷道:“一個個就像幾十年沒吃過飯似,簡直就是個要飯花子,丟人現眼!”
如此的遭人鄙視,僅僅只是為了碗中的一口飯食。那天,舅媽只給我們兄弟姐妹幾個盛了只能說是勉強遮住碗底的一點少得可憐的白米飯。不管過去多少年,每次遇見舅媽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是會出現當年舅媽對我們嫌棄而又鄙夷的情景,歷歷在目,終生難忘。
爺爺說,在冬日的農閒季節,人們在家無事可做而又浪費糧食,當時的人們認為在家不幹活而吃飯就屬於浪費糧食,如此的境遇還不如出河工去工地上混個飽肚子。所以,一年一度的冬日出河工就成了人們一年當中最重大的一件喜事,彷彿就像過年似的,但凡被徵召出去當河工的人,人們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爺爺和父親每年也會被村裡應招出去當河工,不過,爺爺和父親不同,爺爺因為有一手燒菜的好手藝,爺爺是去工地做廚師的,而父親則屬於是一名真正的河工。父親的任務就是推著家裡自帶的獨輪車從河床裡把一車車的淤泥推到河堤的高處,如此的一趟一趟往返不斷,直到父親和他的工友們把河底的淤泥全都清理乾淨,這個工程才算結束。
雖然河工都是義務免費的,但是因為有了一日三餐的大米飯,這麼好的待遇總是讓人們在冬閒的季節趨之如騖般的積極報名參加這樣的義務勞動。可是,沒有開工幾天,爺爺就非常憂心忡忡的對生產隊長說道,這些人或許真的是餓瘋了,每個人一頓飯至少要吃三四碗這樣白花花的大米飯,雖然這些都是集體出資購買的大米,但是長期這樣下去,作為集體的生產隊,那也是吃不消的。要知道,當時人們吃飯使用的都是那種敞口的大白粗瓷碗,這樣的一大碗米飯至少能頂上我們現在的三四碗小碗飯,如此驚人的飯量真的讓人感到可怕。
生產隊長聽了爺爺的反映以後,幾天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到了第三四天的樣子,生產隊長找到爺爺並對爺爺說:我有一個表侄兒在公社食品站是負責人,我已經對他說好了。你明天早上早點過去到食品站買點肥肉回來練成豬油,中午等大米飯好的時候,每個鍋裡澆一大勺豬油,並且攪拌均勻,我聽說,這樣就能省下不少的大米錢。
爺爺按照生產隊長的吩咐,託人從食品站買來大塊肥肉並按照生產隊長教給的方法給這些做好的大米飯澆上豬油並攪拌均勻,頓時一股豬油的香味瀰漫在整個工地,人們一下工地就直奔廚房盛飯吃飯。不僅沒有節省大米,人們反而比平時多吃了一碗兩碗,爺爺看著著急,而生產隊長則坐在那裡眯著眼睛抽著旱菸,他根本就不理會今天是否多吃了幾袋大米。
爺爺也是心急如焚的想著生產隊長這個餿主意是否可行,不過,等到河工們再吃第二頓這樣摻有豬油的大米飯時,人們的飯量足足減少了一半,後來人們的飯量始終維持在原先飯量的三分之一左右。
爺爺笑了,生產隊長也笑了。動物油脂能夠扛餓,而原先人們的飲食裡幾乎沒有任何的油水,就是吃再多這樣的碳水化合物彷彿也只是在肚子裡走了一圈,不僅不扛餓,而且花錢更多。
爺爺說,那個年代裡的人們不喜歡吃魚,河工們挖河捉來的許多魚都被活活的扔掉,尤其是現在很貴很貴的河鰻,人們更是嫌棄這種魚的髒。爺爺說,越是髒的地方,越容易滋生河鰻這樣的魚,遇到這種魚,就是拿回家餵鴨子,人們也不樂意。
其實,不是那個時候的人們不喜歡吃魚,而是對於魚這種高蛋白的食材來說,人們肚子裡更缺少的是油脂。失去了油脂煎炒的食物,一切都寡而無味。
生活條件的好轉,讓現在的人們少吃油脂而轉向吃蛋白含量更高的食物。可是,在那個久遠的年代,人們去食品站購買豬肉,食品站的工作人員都是把精瘦肉儘量多的賣給你。只有那些有關係有後門的人,食品站的工作人員才會拿出他們事先藏好的肥肉割一塊給你。
爺爺做河工的時候,每次回家都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爺爺會從小推車上搬下一個大麻袋,麻袋裡面都是爺爺平時燒菜做飯時偷偷積攢的金黃金黃的鍋巴和豬油渣,這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即使時隔許多年,爺爺也離開我們十幾年,但是我每次燒菜做飯的時候,我還總會用豬肥肉熬幾個不多的豬油渣解解饞,可是,我的孩子說,這是高度致癌物質,不能吃。
我說,你懂什麼?沒有這些豬油渣,就沒有爸爸的快樂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