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悲聲一出,堂內愈發寂靜,針落可聞。

裴城看著裴越的側影,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只覺這個老三真是廢物,被一個老婦凌虐且不提,居然還有臉在親長面前訴苦?

你是沒斷奶嗎?

想我家堂堂武勳豪門,拳上可站人,臂膀能跑馬,遇到這種不要命的下人直接打死了賬,怎好意思如此行事?

老三啊老三,你真是個廢物!

裴城心中冷笑,愈發不耐,若非老太太還坐在那裡,他早就拂袖而去,尋那些玩伴走馬觀花去也。不過待他轉頭看見神遊物外的裴雲,更覺無趣之極,老三是個廢物,老二是個書呆子,屁用都沒有,打架鬥狠都撐不起場面。

裴珏望著三哥的背影,神色懵懂,以她的年紀和境遇,自然不明白凌虐二字意味著什麼。

四名小輩中,唯有裴寧眼角含淚,無比疼惜地看著裴越。

她雖然是裴家長女,卻沒有說話的權利和資格,李氏雖然也疼愛她,卻不允許她替裴越說話,每次只要起個頭必然就會被訓斥一番。說來說去,無非是些寵妾滅妻、庶子奪嫡之類的言辭,然而裴寧無法理解的是,裴越的生母早已過世,父親對這個庶子也十分不喜,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何苦要那般苛待於人?

非要把人逼死不可麼?

她不理解長輩的心思,只覺得心疼裴越。

此刻聽到裴越那句話,眼淚便再也抑制不住。

裴太君坐直身體,臉色也徹底寡淡下來。

李氏見狀心頭惱怒,眼神如刀子一般盯著裴越,冷冷道:“柳嬤嬤是我派去的,負責教導你規矩,如今你說她凌虐於你,莫非是想說她所作所為都是我吩咐的?”

裴越神色悲悵道:“孩兒雖年幼,卻也知忠義孝悌,又怎會有這般忤逆心思?太太上敬公婆,下撫子女,將一座偌大的國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可謂勞苦功高。至於那柳嬤嬤,在太太跟前自然行矇騙之事,背地裡卻陰奉陽違,對我動輒打罵,近日更是不許我吃飯,整整兩天只丟給我一張薄餅。孩兒餓死事小,卻不願門第蒙羞,萬般無奈之下,只得來找老太太和太太,求一些吃食果腹。”

語未盡,聲已嗚咽。

李氏被這番話頂得啞口無言。

無論她內心作何想,裴越畢竟是大梁功臣定國公裴元的血脈,且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若他真的活活餓死在國公府裡,只要傳出去隻言片語,朝堂之上便會掀起滔天大浪。

到那個時候,彈劾定遠伯裴戎的奏章能塞滿皇帝的御書房!

裴太君滿面煞氣,怒道:“柳氏呢?給我把那個賤婢帶來!”

裴越垂首道:“回老太太,柳嬤嬤眼下應該在孫兒原先住的小院裡。”

裴太君眼神一凝,沉聲道:“她不是你的教引嬤嬤嗎?為何沒有跟在你身邊?”

裴越抬頭看了一眼李氏,眸中微露怯意。

裴太君卻是看也不看這位出身一等侯府的兒媳,那雙老眼中寒光湛然,說道:“你只管說,今天我替你做主。”

裴越沉痛地說道:“柳嬤嬤說,母親雖然過世多年,定然給我留下了銀子,如果我不把銀子交出來,她不光不給我飯吃,連水也不許我喝。孫兒告訴嬤嬤,實不知有什麼銀子,她卻不信,只逼著我交出來。被她逼得無法,孫兒只能撒謊,告訴她母親留下來的銀子就藏在我原先住的那座小院臥房床底下,然後她便走了,孫兒才有機會來找老祖宗。”

裴太君聞言不可置信地看著裴越,問道:“你生母都過世十三年了,那賤婢還問你逼要銀子?”

裴越雙目泛紅,無言點頭。

“好哇,好哇!”

裴太君一拍軟榻扶手,對李氏怒道:“看看,這就是你管的好家!”

李氏雖然是侯門嫡女,但在這個孝道大過天的世道里,哪裡敢在公婆面前使性子,雖然心中將柳嬤嬤和裴越恨個半死,也只能連忙起身跪下請罪。

裴太君也不管她,又讓裴越將事情詳細說清楚。